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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文學觀 二、僧人佛教文學作品 一 僧人詩歌▪P2

  ..續本文上一頁所悟到底是什麼境界,都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

  元朝的梵琦禅師(1296—1370),甯波象山人。師承徑山元臾行端禅師。他的開悟是緣于夢中聽到鍾鼓之聲。一天,師赴京都,夜住崇天門附近。他一覺醒來,突然聽到彩樓上鍾鼓齊鳴,猛然間大悟,頓時汗如雨下,身心澄明。不禁拍桌而笑,口述一詩:

  崇天門外鼓騰騰,蓦紮虛空就地崩。拾得紅爐一片雪,卻是黃河六月冰。

  此詩的深意在後兩句,詩人在開悟前苦參紅爐一片雪時,怎麼也想不到它就是黃河六月冰。如果紅爐之火中有雪,那麼黃河六月的季節也會有冰。法爾如是。

  無火不成紅爐,爐中豈能無水汽?黃河六月之水,若不是源頭之雪化冰消,怎麼會源源不斷?這就是禅宗因果道理,智慧思想。

  虛雲老和尚是現代禅宗泰鬥。他曾曆時叁年叁步一拜朝五臺。1895 年他在揚州高旻寺打禅七時,因懷子落地而悟道。是年,在第八個禅七的第叁個晚上,當第六枝香開靜,護七沖開水時,不慎將開水濺在虛雲和尚的手上,茶杯也落地破碎。師頓見大光明如同白晝,內外洞徹,由此賦偈:

  杯子撲落地,響聲明瀝瀝。虛空粉碎也,狂心當下息。燙著手,打碎杯,國破家亡語難開。春到花香處處秀,山河大地是如來。

  虛雲和尚由杯子落地悟到虛空有盡,他向外馳求的心出頓時消歇,因而見到本息清靜的自性。悟後的感覺仿佛“春到花香處處秀”,此時,再來看大千世界就會覺出“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郁郁黃花無非般若”的禅境了。

  僧人出了家並非意味著要與世隔絕,遺世孤立。大乘菩薩道精神是無我爲人,“衆生有苦即我苦,衆生有難我去度”,“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所以大乘行人必定充滿慈悲情懷,決非身如槁木,心如死滅。因此僧人們深厚的的情感得以借詩言發,即僧詩中的抒情詩。如德誠禅師詩雲:

  千尺絲綸直下垂,一波才動一波隨。夜靜水寒魚不食,滿船空載月明歸。

  清見明月之夜,水面上波光晃動,一船一翁,靜靜地一動不動,魚竿伸出去,還有那上面直垂下的千尺絲綸,只是清夜水寒,魚不食餌。其實這哪裏是釣魚的時間呢,德誠禅師不過是來享受一下空寂的氛圍罷了。帶著明淨澄澈一塵不染的心境,德誠禅師搖動扁舟,歸去。

  延壽禅師有詩雲:

  孤猿叫落中岩月,野客吟殘半夜燈。此境此時誰得意?白雲深處坐禅僧。

  寂靜的夜晚,一只孤猿蹲在岩石上發出淒涼的叫聲,那聲音在山谷中回蕩,經久不息。峰岩間的月兒這時已緩緩下落,山高月小,難道說之月兒也感到落寞了麼?這時候,在一間簡陋的茅屋裏,野遊的客人正在伴燈苦吟。此情此境,誰能體會其中的意境?白雲深處,正有一僧在坐禅。

  明代高僧憨山德清著有一首吟詠葵花的詩:

  絕盡寒喧態,唯存向日心。東籬有黃菊,遙想是知音。

  這首詩有如憨山德清大師的人格一樣,平直而清淡。“絕盡寒喧態,唯存向日心。”是說葵花孤高直立,面向太陽,不隨人們南來北往,也不與他人說東道西,不應酬、不回避,一心只向著太陽,決不轉變自己的意志。這種堅定的風格,也只有東籬的菊花可算是知音了。由此我們可以看出憨山大師風骨之高,世所罕見,菊花不足喻,唯有葵花可以承當了。

  古代的僧人並不是如世俗之人所認爲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與世隔絕之人。他們既注重自身的行持,同時也重視與人的交往,對于純真的友誼,他們猶爲重視,因此,這些詩僧很自然地會在詩歌中表達他們的情感。唐五代時期著名的詩僧貫休就有一首《送僧詩》:

  蜀魄關關花雨深,送師沖雨到江浔。不能更折江頭柳,自有青青松柏心。

  詩人所送之僧究竟是何人至今已無從查考。在詩中,詩人首先以哀景來襯托哀情。送別友人之時,本來黯然神傷,而在這淒涼的送別時刻,偏偏又是春雨潇潇天氣,而且還不得不聽著杜鵑鳥啼血般的哀鳴,這真是“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就是在這樣悲涼的氣氛中,詩人還是冒雨送友人到水邊。詩人看到河岸的垂柳,想到了從前折柳相送以表別情的傳統,但是詩人又馬上想到相對于面前這位有著松柏之心的友人而言,折柳送別已屬多余。既然心心相通,冰清玉潔的友誼必定也都如這松柏一樣長久,讓他們倍感珍惜。

  在僧人抒情詩中,有一類僧人送別詩,即在詩中表達詩僧對送別者的叮囑和關切,流露出詩人的無限關愛之情。唐代新羅國僧人金喬覺的《送童子下山》就是這樣一首詩:

  空門寂寂汝思家,禮別雲房下九華。愛向竹欄騎竹馬,懶于金地聚金沙。添瓶澗底休撈月,烹茗瓯中罷弄花。好去不須頻下淚,老僧相伴有煙霞。

  詩中金喬覺從侍者下山的緣由談起,認爲佛門生活清貧簡單,淡泊寡欲,這對于一個童心未泯的孩童來說,當然不如俗世生活有樂趣。師父很理解愛徒的這種心理,便爽快地同意讓愛徒下山回家。

  盡管金喬覺放愛徒下山,但心中還是倍覺惋惜,故而詩人在後面詩句中又寫道:“愛向竹欄騎竹馬,懶于金地聚金沙”。他認爲侍者喜歡在俗家玩把竹杆當馬騎的遊戲,卻不喜歡在佛地慢慢修行爲自己積功累德。但在這樣的惋惜之余,詩人還是不忘記叮囑弟子俗世中的五欲煩惱熾盛,恰如用瓶子深入澗底去撈月,雖然瓶中所映現的月亮光潔可愛,那畢竟是虛妄不實的。詩人又以茶杯中插花爲喻,說明侍者在俗世童年生活雖然快樂,但快樂卻會轉瞬即逝,將來還是會有許多的煩惱愁苦等在前面的,不若在山修行。字裏行間充滿了詩人對弟子的愛憐之情。

  最爲感人的是最後兩句:“好去不須頻下淚,老僧相伴有煙霞”。詩句表達了師徒分別時的悲情,徒弟離去時對師父依依不舍,流淚不止,而師父雖然也是不舍,但還是強作坦然,勸弟子放心離去,他還有煙霞相伴,亦會自己照顧好自己。

  在僧人的抒情詩中還有一種內容獨特的悼亡詩。這種作品的是對亡者的痛惜和追思的一種方式。

  宋代詩僧帷風的《吊長禅師》就如一幅悲懷寫意的圖畫,詩雲:

  霜鍾侵漏急,相吊晚悲濃。海客傳遺偈,林僧寫病容。漱泉流落葉,定石集鳴蛩。回首雲門望,殘陽下遠峰。

  這是一首情濃悲切的悼亡詩。詩中以淒冷的自然景物來襯托悲傷的心境,使得詩人情更深,傷更切。詩的最後四句,以景物作鋪墊,深化了對長禅師的哀悼之情。

  近代詩僧敬安也寫有睹物思人,情景交融的悼亡之作:“一度傷師一斷魂,不堪憑吊向孤村。至今破布袈裟上,猶有雙林舊淚痕。”(《吊精一禅友》)“不敢高聲痛哭君,憐君老母不堪聞。暗將數點交情淚,灑向茹峰山下雲。”(《哭社友徐酡仙》)。詩人把對友人的哀思寫得極其淒婉,個中情感催人小下,讀來頓覺肝腸寸斷。

  下面我們談談情趣詩。

  情趣詩曆來爲人們所喜愛,因爲其取材多來自日常生活:農工商貿、穿衣吃飯、婚喪嫁娶……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極富趣味,讓人愛不釋手。當然其中也有很多詩作不乏諷刺、幽默之感,讓人忍俊不禁的同時,也啓迪人更深一層的思考。

  靈澈,俗姓湯,越州(今紹興市)人。居雲門寺,博通群經,特好律學,守律很嚴,時人把他比作道安與惠遠,與皎然是好朋友。他有一首至今爲世人傳誦的《東林寺酬韋丹刺史》:

  年老心閑無外事,麻衣草座亦容身。相逢盡道休官好,林下何曾見一人。

  這首詩是因爲韋丹曾寄他詩,露出了想出家的想法,靈澈看出了他的心意,故有此詩。靈澈詩的後兩句一直傳誦到近代,它對那些久戀權位,不願退下,但同時又要高唱退位,附庸風雅的人做了極爲形像的刻畫。

  宋代有位鼓山禅師,他寫有一首《化浴》詩:

  渾身脫下赤條條,滿勺盛來癢處澆。但得通身冷汗出,自然百病一時消。

  之所以會用“化浴”爲題,是因爲寺廟裏的一切開銷,幾乎便是從化緣中得來,所以有時候老和尚也會題上幾句,作爲對施主的回報。詩的前兩句寫的是沐浴:畢竟寺廟的生活是很清苦的,用水也就格外節約,所以不能像洗桑拿那樣痛快了,而是只能用勺子從桶裏一勺一勺地舀出來澆在身上需要清洗的地方,這是有趣。末兩句則極富意味了,中醫治病有“汗”法,熱水浴則是發汗祛病的一種方法。而我們這位鼓山禅師,無時無事不在生活中感悟,借此“通身出汗”一說,表明了參禅若是到此境界便必然會證悟了,也必然會“百病一時消”了。

  元代的子庭禅師祖柏,是四明(今甯波市)人,俗姓史,是史彌遠的後人。

  他生性滑稽,好做一些諷刺詩,在僧人中十分具有特色。

  至元叁年丁醜(1337)“民間訛言朝廷拘刷童男、童女,一時嫁娶殆盡”,子庭作詩嘲雲:

  一封丹語末爲真,叁杯淡酒便成親。夜來明月樓頭望,惟有垣娥不嫁人。

  由于朝廷要選美女,民間只好忙著把女兒早日出嫁,逃避這種苛政。“叁杯淡酒便成親”便是形容這種急于辦理婚事,來不及准備喜酒,只好胡亂弄點劣酒,便把婚結了,雖是訛傳,但確見于《元史·順帝紀》二。像這種事例,曆史上還多。末聯諷刺性極強,言世間能嫁的都嫁了,只有月亮中的嫦娥還沒嫁。

  有一天,他撞了某官的道,官的從人便把他捉起來見官,官一問,知道他是善于寫滑稽詩的子庭,便指著他張開的大傘(古時大吏外出,都要有人撐傘,以示級別和威風),要子庭賦詩,子庭便應聲說出下面四句:

  百骨攢來一線收,葫蘆金頂蓋諸侯。一朝撐出馬前去,真個有天無日頭。

  傘用許多木製骨子做成,官打的大傘上面安上了葫蘆似的金屬頂蓋,把它撐到馬前去,就把太陽遮住了。末句是用來形容貪官汙吏,一手遮天。在他們的統治下,看不見陽光,十分辛辣。可是是官喊做的,也只好將他放了。

  明末清初著名的破山海明禅師,清代以來幾乎整個西南的禅宗叢林都歸宗于他。他留有許多詩文,中肯切實,其中不乏喜笑怒罵之作。如《題針》:

  此針本是鐵造成,一頭尖來一頭渾。眼睛長在屁股上,只認衣冠不認人。

  這則禅詩得自一個很有趣的故事:破山海明禅師歸老于雙桂堂之後,因尊仰其名,四方前來朝拜者甚多,但破山海明禅師卻著一身破衲,形同乞丐,每天堅持在寺中勞作。一天,成都有位官員前來拜谒久聞大名未曾謀面的破山禅師。他在山門外看見一位衣著破爛的老僧在那裏曬著暖暖的太陽補其爛僧衣,就去詢問祖師爺在寺否。而破山那時已經年老耳聾,聽不清官員的問話。官員一時性起,便責罵了幾句。誰知當他進到廟裏,一問僧人,才知剛才被他責罵的那位老僧就是破山海明禅師,心內驚慌不已,跪地祈求禅師原諒。破山就作了這首詩送他。

  其風近于“打油”,尖酸刻薄,非常潑辣,對那些“只認衣冠不認人”的勢利者們,給予無情的鞭笞。

  

《佛教文學觀 二、僧人佛教文學作品 一 僧人詩歌》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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