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起雲北山雨
劉旭峰
文偃禅師座下得法者甚多,主要的嗣法弟子有61人,遍布廣東、福建、江蘇、四川,江西、湖南、湖北等省,顯示出雲門禅法之弘發大勢。其亦如洪爐大冶,競使“銅頭鐵額”之輩俱出,隨州之師寬和、益州之澄遠,便是其中之佼佼者。
駐錫于隨州雙泉山的師寬禅師,乃文偃之嗣法弟子。一日上堂,揚手舉其拂子說道:“這個只能接引中下之人。”于是,一弟子問道:“若有上上之人來時,該如何
”師寬曰:“打鼓爲叁軍。”又問道:“像上面這件事該如何舉唱
”答曰:“不敢。”又問:“不可以心智去知解,不可以知識去識別,這時該怎樣?”答曰:“我才不入你這野孤禅。”問:“那如何才能出去
”答:“南山起雲,北山下雨。”衆弟子似有所悟。
如此的接示與點化,竟使人棄卻虛妄與分別,從而解除迷誤。這也盡顯出了文偃禅師的大機大用,因而師寬也盡得文偃的大機大用。不是嗎
且看有一天,師寬遊山回來,首座攜衆弟子相迎。首座曰:“師父遊山,山勢險峻,很不容易啊!”師寬聽罷,便舉著拄杖說:“全憑這個來得力。”首座于是將拄杖奪下,師寬則放身便倒。大家連忙前去相扶,師寬拿過拄杖便要打,衆人四散奔逃。師寬便轉身對侍者說:“告訴他們,全憑這個得力。”“全憑這個得力”.正繼承了文偃之“西天二十八祖、唐土六祖、天下老和尚,總在拄杖頭上”之說。對于學人的執著和迷誤,施之于拄杖,當與斥責與瞬目似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正如其所說此拄杖“只能接引中下之人”,而對于上上之人,則又是別有一番洞天。亦如《人天眼目》卷二所言:“大約雲門宗風,孤危聳峻,人難湊泊,非上上根,孰能窺其仿佛哉?”而澄遠禅師便是這樣的上上根。
澄遠禅師住在四川青城山的香林院,他俗姓上官,本是四川綿竹人。在澄遠禅師還是做上座的時候,一次和衆僧鋤草時發生的對答,便得到師寬禅師的歎服。《五燈會元》曰:
在衆日,普請鋤草次。有一僧曰:“看,俗家失火。”師曰:“那裏火
”曰:“不見那
”師曰:“不見。”曰:“這瞎漢。”是時一衆皆言遠上座敗阙。後明教寬聞舉,歎曰:“須是我遠兄始得。”
澄遠的回答正合了雲門禅法的“截斷衆流”之意。一般的人卻不知,反譏笑澄遠“失敗”。因而師寬才感歎,只是澄遠方悟得其中之叁昧。
後來,澄遠上堂對衆僧說道:“汝等都是些擔著行囊、四處行腳的漢子,你們識得自性嗎
若是識得,那就說出來看,若是識不得,即使是走南闖北,也不過是昏頭昏腦,讓人隨意哄騙罷了。我且問汝等,既然汝等參學已久,那麼你們成天掃地煎茶、遊山玩水時,是什麼叫自性
汝等整天講自性不變不異,無高無下、無好無醜、不生不滅,那它究竟在哪裏
你們說出其下落嗎
要是真的能夠于此知曉它之所在,這便是諸佛的解脫法門了。”佛法是什麼
佛法在哪裏
佛法就是自性,佛法橫貫東西,顯現于各處,佛法就在平常日用中,佛法就是平常心。因而性含萬法,萬法就是自性。但是許多人雖然每日都在過著“平常”的生活(如掃地煎茶、遊山玩水之類),卻不知道就在其中,就在日常當下的生活之中。灑掃煎茶者不安于事務本身的日常與平凡;遊方者也忘記了其目的乃在于得到指點,以在覺悟的功夫上更進一步,而只是住名寺、投名師本身。澄遠于此也同文偃一樣,對不把自修自悟放在心上而去盲目地遊方和參話頭者,提出了嚴厲的批評。如文偃就曾對整日圍繞在其身邊的參禅者說:“汝諸人無端走來這裏覓些什麼
老僧只管吃飯、屙屎,別解作什麼!汝諸方行腳參禅問道,我且問汝,諸方參得底事作麼生
”(《禅林僧寶傳》)可見,澄遠確實是在一定程度上領會到了文偃的用心,從而悟得了個中叁昧。即便如此,後人還是說道:“雲門室中垂語接人,……二十年垂示,都無人會他意。”雲門禅風之獨特,豈止是二十年
澄遠自己說:“老僧四十年,方打成一片。”
摘自《五臺山研究》2012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