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日的彩虹
我曾經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和堅定的唯物論。如果說是受前世善根的影響我入了佛門,回想起來是從恐懼死亡開始的。
我兒時的許多記憶模糊了,唯獨對死亡的思考,對“人死如燈滅”的論點的極度恐懼,仍記憶猶新。五歲時知道“人百歲以後”會死亡。死是什麼?死後什麼都沒有了嗎?那麼今生所有的快樂和外在世界的感知都會消失?
這是何等的恐怖。人活一天,就會少一天,活一個小時,就會少一個小時。從幼小時就常感到死神在一步步向我逼近,有一次竟被嚇哭了。人能不死嗎?聽大人說小孩不能在屋裏打傘,否則長不大。那多好啊!我真的立刻找外婆買把傘給我。後來我在著名童話《木偶奇遇記》裏讀到一個情節:一個叫匹諾曹的木偶想變成人,等了幾十年,而當初的仙女也由姐姐變成仙女媽媽,最後變成仙女奶奶,這時匹諾曹終于變成人了。這個童話給我的困惑是:爲什麼要變成人?做一個永遠長不大的木偶多好!變成人不就有生老病死了嗎?
“人活一天少一天”的真理也産生了另外一個疑問。外婆五十歲了,爺爺奶奶六十幾歲了,他們離死亡更近,爲什麼他們不恐懼?我十分不解。我在上小學時看過一場電影,裏面有許多鏡頭十分有趣,惹得同學們哈哈大笑,我卻忽然想起與死亡有關的問題。死後如果什麼都沒有,那現在的快樂還在嗎?當然不存在!這時有一股無名恐懼化爲涼氣,從頭一直貫到我的腳跟。
當時我就讀的高中屬于上海“四大名校”,同學們都在發奮考名牌大學,我卻在思考爲什麼要考名牌大學,認爲無非是爲了找好工作而已。難道人生就是爲了掙錢嗎?但話說回來,人生如果不是爲了掙錢,又爲了什麼呢?我一直在這種糾結中走不出來,學習成績徘徊在中下的水平,畢業時只考了一個二流的本科。
八十年代末氣功熱,被“不死”的念頭纏繞的我早已開始接觸氣功的書籍,練功打坐了。能不能練到“不死”,我並不知道,但氣功起碼可以保健。先“延年益壽”再“與日月同輝”,我因此接觸到了道家和佛教的基礎理論。當時我對道家興趣相對濃些,道家講“煉丹”、“修仙”,“成仙”後可以長生不老,想著先打通“任督二脈”再說。
但或許是自己的資質愚鈍,練了很久任督二脈也沒通。
這時在大學裏的同學有的在念《金剛經》,我也跟著念。記得第一次誦讀《金剛經》時,剛讀到前半部就感覺胸口憋悶,氣血翻滾,讀完後憋悶才消失。這應該是我第一次被佛力加持吧。從此我轉向佛學,開始讀南懷瑾老師寫的佛學書籍。
我逐漸發現,佛教絕非我原來想的那麼簡單,裏面有大智慧。了脫生死的答案,說不定就在佛教裏面。
我二十四歲的那個本命年的春天,一場大病突然而至。這場病摧毀了我所有的自信,由于藥物的關系,我的體重在一個月內上升了十五公斤,一個精幹的帥小夥變成一個胖子,表情木讷,還經常肌肉顫動,連筷子、刷牙都拿不住。短期記憶幾乎沒有,無法參加考試,于是我休學一年。我再次想到死亡。這次我沒恐懼,我想,既然生沒死好,那就早點死。
我決定自殺。我研究了各種自殺的方式:跳樓?太慘。摔下去血肉模糊。開煤氣?炸著別人怎麼辦;我真的用繩子勒了自己的脖子。在幾秒鍾裏,我的確沒意識了,可是後來繩子脫落了,沒死成。後來我外婆搬來同住,說是要給我做幾天菜,照顧我。我實在不忍心讓她看見我的屍體,想等她回舅舅家後再死。
一天,我又找到了新的方法:用幾個大的塑料馬甲袋窒息自己。我把遺囑寫好,實施計劃。但第一次時感覺太憋悶,于是自己解開了袋子,喘了幾口氣,然後問自己:你真的想死嗎?結果是肯定的。我開始試第二次……,突然,燈亮了,媽媽尖叫著沖了進來,爸爸緊隨其後。原來媽媽聽到有動靜,想過來看個究竟。他們撕掉馬甲袋,哭著說:“孩子,你不能這樣啊!不能這樣啊!你要讓你爸媽活下去啊!”
那時,我真想抱著他們痛哭一場。
我發現了自己的自私:我只想結束自己的痛苦,卻沒有考慮給他人會帶來什麼。我撕掉了遺囑,心裏默默發誓:爲了我父母,爲了所有愛我的人,哪怕在這個世界上活得像條狗,我也要活下去!在身體逐漸恢複後,我的自卑感隨之逐漸淡去。經曆此難,我發現我需要信仰,我的心需要有個依靠。
這時,我想到皈依佛門,那時我不懂因果,不信輪回,更不知道空性,但我隱約感覺皈依佛門是我唯一的依靠。尋找皈依師的過程並不順利,于是我發了一個願:念一千遍《金剛經》!開始時每天念五至十五遍。果然,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一位同事看到我念經就對我說:咱們單位另一個部門有位同事是佛門弟子,他或許有師父。
2000年,我皈依了藏傳佛教格魯巴的大德,成爲了一名佛教徒。
初時,我不知道怎麼修行,只是偶爾參加這位大德在上海佛教居士林的會供,在聽到有五十萬加行的修法時還恐懼過。後來工作越來越忙,家裏又不很贊成佛教,我只能抽空在單位看佛教書籍。
對我影響最大的是《西藏度亡經》(《中陰身聞教得度》),看了這本書之後我對輪回有了一點信心。我想,如果中陰之說是騙人的,也不需要這麼個騙法。中陰境界的描述,完整、龐大、複雜,不可能是人爲編出來騙人的。這一定是證悟者的親眼所見和親身經曆。
這本書也讓我産生了幾分得意:哦,原來中陰解脫的機會很多啊!抓住一個就解脫了,不是件難事。03年,我在接觸到學五明佛學院傳承的道友後,曾對他們說起看《西藏度亡經》的感受。他們在聽到我說解脫非常簡單時都哈哈大笑。他們嚴肅地說:業力深重的衆生在中陰時,基本沒有抓住解脫的機會!解脫,需要一步一個腳印地修行。也在這時,我第一次聽到法王如意寶的名子,得到了《普賢上師言教》和《入行論》,從此走上了正規聞思的道路。
04年1月,法王圓寂的噩耗傳來了。驚愕之余,我感慨自己的福報淺薄,竟然無緣見大德,都因我無始以來罪業深重。師兄安慰我說,法王老人家的教法還在,只要如理如法修行一樣可以解脫、成就。05年春天我的病第二次發作,妻子無法忍受于是我開始單身生活,但此時的我有了信仰支撐。
06年夏天我獨自來到了位于爐霍的多芒寺找堪布德巴仁波切幫我化解疾病。德巴堪布說,這是我往昔業障所致,念十萬遍金剛薩埵心咒應該可以忏悔掉。我忙發願了四十萬遍金剛薩埵心咒!真要感謝這場疾病,感謝每一個抛棄我、冷落我、傷害我的人,沒有這些“磨難”,我就不可能有堅持修法的動力,認識輪回的苦,生出離心。益西彭措堪布在《四法印》中曾這樣開示:如果對輪回還有一絲一毫的幻想,那是因爲還沒有被輪回的苦真正灼痛過。我是被輪回的苦真正灼痛過的,而且痛得刻骨銘心!我再也不願意輪回了!我還要喚醒輪回中的苦難如母衆生也不再輪回!
2010年的下半年,一位師兄給了我兩本書《次第花開》和《佛子心語》,我知道了希阿榮博上師的名字。當時因爲學習任務重,我隨手把書放在一邊,直到我把《次第花開》帶到一個聚會上閱讀,一位在五明佛學院住過六年的出家師看到後書後的驚叫(“啊!是希阿榮博大堪布的書啊!”)才讓我意識到,這位“希阿榮博大堪布”可能與衆不同。
希阿榮博大堪布原來也是,我一直景仰的,法王如意寶大慈父的心子啊!《次第花開》所展現出的上師的內心是:調柔、慈悲、智慧!真是心靈導師啊!此時我堅信了上師老人家與法王無二無別!
特別是,我看《佛子心語》時,發現自己根本沒法看下去——因爲邊看邊哭,邊哭邊看。我們這些衆生豈止是“剛強”,分明是“不聽話”。有一個故事裏記述了上師爲了讓一位師兄對佛法生正見,每次都講一個小時連講幾次,之後上師摸著頭說了兩個字:“真累!”我此時再也忍不住眼淚!這哪裏是師父,分明是佛陀!
我希望能盡早拜見上師,我知道,這種期盼或許已經不是一生一世了!今年五月初的一天,菩提洲網站通知我上師來上海了,收到郵件時腦海裏一片空白、眩暈。見的那天,上師重重地將手掌拍在我的背部。那天機緣特別好,我們能很從容地與上師談話。
我告訴上師自己想出家,只是不知明年好還是後年好?上師說,出家太好了,只要你下定決心。至于哪一年好,我沒有神通,沒有辦法回答(我知道,爲人低調是五明佛學院大德的一貫風格)。上師暗示我先去學院住一階段,別忙著剃頭,等時機成熟後再考慮。告別時我說出了醞釀已久的一個願望:上師,您可以成爲我的根本上師嗎?上師笑著輕輕回答說:好的!
第二天下午上師傳皈依戒,現場鴉雀無聲,突然後兩排有手機響,雖然聲音壓低了但仍很清楚,我不由得心生不快。轉念一想,不是剛學過“安忍品”嗎?趕快觀清淨、忏悔!擡頭看上師時,只見他老人家若無其事。還在慢慢開示著。後來一位叁歲女孩大聲說話,沒再引起我的厭煩。在上師身邊修行,真的是一天能抵一年啊!
在家,內心的喜悅仍讓我久久不能平靜,我給發了短信給上師:
上師
晶瑩的水晶代表了我的身口意
您的音容笑貌,
代表了佛陀的智慧和慈悲
我將以六度四攝供養您
願我心中早日擁有
和您一樣的智慧和慈悲!
第二天,上師回複:太好了,弟子。
貢覺桑丹
完稿于2011-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