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無常時
有時恍恍惚惚地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對無常有所了解和准備,但真當無常降臨時,那份忐忑中夾雜著的不安,讓自己愧疚平日修行的脆弱,並深深感恩上師的幫助! 頂禮希阿榮博上師!
如同很多個這樣的下午,陽光燦燦融融地透過寬大的落地窗灑進客廳,我蜷坐于柔軟的沙發中,品著咖啡,和好友們一起享受著精致的茶點。電話鈴響起,是媽媽,她來不及和我禮貌地問候,急促焦慮和恐慌地哭訴道:“孩子,你父親快不行了!醫生說如果不立即開刀,最多就只有一個星期;如果開刀,死在手術臺上的可能性很大,手術的結果也可能會成爲植物人。”
我端著咖啡,晃了晃頭,是的,無常來得這麼安靜和忽然,盡管我曾很多次地假想過如何幫助父母迎接生命的終點,但,真的要面對時,我……,一時,我……強烈地想挽留父親的生命,因爲我還沒有做好准備,盡管清楚地知道這樣的執著是無益的。電話中,母親斷斷續續地講完了父親的病情:今天一早一切都正常,他起床准備吃完飯後去散步,突然間站立時,小腸落入陰囊,並被死死地卡住了。母親說,所有讓小腸回到腹腔的辦法都已經用盡,爲了止痛,父親一直在打杜冷丁。現在,父親的肚子鼓脹得比一個石磨還大。“肚子怎麼會像一個石磨呢?”我問。“因爲腹腔裏氣壓太大,肚子漲得好可怕,我按上去都按不動。他整個下身都呈紫紅色的了。”母親哭泣不已,“你快拿個決定,開刀還是不開刀,二十分鍾後給我電話。”
放下母親的電話,我迅速地詢問所有我認識的醫生,所有的回答都一模一樣:開刀或許還有百分之幾的生存希望,不開刀肯定死路一條。小腸卡在裏面,如果超過八小時一定會壞死並開始腐爛發炎,到時候不開刀拿出來,感染一定會傳遍全身,而那時已經錯過了最佳治療機會。他們警告我說:立即開刀!
醫生們的答案和我平時所了解到的關于臨終關懷的講述不一樣。在教義和醫學之間,我該選擇誰?冷靜之後,我想,對于父親,他已經過80歲,作爲兒女,我們應該做的,不是暫且地挽留一點點在世間的生存時間,而是要在臨終時,讓他生起對前往極樂世界強烈的需求及信心,況且開刀會讓他再次遭受痛苦,如果如同醫生所估計的死在手術臺上,他會不會怨恨,這樣怨恨的結果是肯定往生不了極樂世界;如果長期昏迷成植物人,也失去了往生極樂世界的機會。于是,我心裏暗暗地做出了“不開刀”的決定,但如果直接這樣說出來,我的母親以及其他的親戚是不是會接受?這樣的解釋會不會讓他們覺得我欠缺人情,是不孝?
糾結中,我撥通了師父的電話,我問:“師父,開刀和不開刀對我父親的往生哪一個更好?”師父說:“你自己的意見呢,弟子。”我回答說:“不開刀。”師父說:“我看了下,也覺得不要開刀。你把開刀需要花的錢拿去放生,爲他做功德,會更實在地幫助到他。”接著,師父交待說:“需要立即念誦“觀音心咒”一億遍,“阿彌陀佛心咒”一億遍,“百字明”一萬遍,並放生一萬條生命。”並讓我去尋求學院僧侶們的幫助。
有了師父的指導,我懸著的心放輕松了許多。我告訴母親,不用手術,如果變成植物人是你需要的嗎?如果在手術臺上走,爲什麼不讓他走得輕松些,還要去挨那些刀?!母親絕望了,她痛苦地說:“你快回來吧,爲你的爸爸送終。”
朋友送我去機場。在離開之際雙目互換關切時,我的眼淚“騰”地湧了出來。很不好意思,讓我的朋友清楚地目睹了我內心的不平靜。不過,慶幸是現在,在上師的教導下,我已經漸漸地對無常多少有了些了解,如果換在六年前皈依上師前,面臨這樣的無常,她目睹我的慌亂一定會是不堪!
回家的路上,我回想著父親和師父的結緣。六年前,我皈依上師後,最大的心願就是能讓全家一同皈依,但深知難度不小。在去五明佛學院時,很多居士都在紙上寫下了心願並請學院的僧衆念經加持,我也去了,排了很長的隊,將一張寫著“祈請佛菩薩加持家人皈依佛教”的紙條遞給了念經的僧衆。真的加持很大!幾個月後,上師去北京治療,我將上師去北京的消息告訴了父母,並問他們是否願意跟我去北京皈依師父。竟然一點都沒有遇到違緣,父母不僅一口答應,還讓我在重慶的哥哥也一同飛往北京皈依師父。在北京,皈依後的父母聆聽了師父的開示,還得到師父“破瓦法”的傳承!
父親在皈依前就因爲一次手術時的麻醉,呈現了很大的藥物反應。他漸漸開始顯現老年癡呆的症狀,他開始不記事,不認識人,將所有過路的人都當成親戚,邀請他們來家裏吃飯。看著他已經不能正常地閱讀佛經,我便想了一個法子。父親疼我,對我提的要求一般全部滿足,他毛筆字寫得好,于是我向他要毛筆書寫的《金剛經》。他認真地抄寫後,仔仔細細地用手工縫線裝訂成漂亮的一本交給我,我高興極了,一口氣向他要了十本!看著他很晚還在燈下吃力地謄寫《金剛經》,我內心真是悲喜交集。
後來父親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爲了治療,母親決定和父親一起回老家。臨走的前一天晚上,他將1000元錢交給我,示意我供養叁樓的佛菩薩。于是,我將這些錢放在佛龛前,准備去爲他買一些香燭供養。第二天臨走時,他進佛堂,翻遍身邊所有的口袋,拿出了最後一個硬幣,交到我手上,拉著我,來到師父的法像前,說:“我要供養的是這位佛菩薩!”我明白了,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那時的父親已經很難得說出表達那麼清楚的話了。父親離開上海後就再也沒能再來,也再也沒有機會拜見師父,他給師父的供養也是在2010年我去紮西持林時,才全部記起幫他供養師父了。父親沒有機會跟隨師父進行過很好的修行,但我相信,他當年最後清醒階段對師父的信心,一定可以在他臨終的時候幫助到他。
見到父親後的情況比我想象的要嚴重得多。爲了趁這最後的時間多爲他念念經,我幾乎二十四小時守在他的身邊。夜晚的時候效果較好,沒有人打擾,我握著他的手,觀想著上師在頭頂,輕輕地將經文和心咒傳遞給他。念經的晚上,父親很安詳。鄰床的病人好奇地說:“念經還真有效。昨天你的父親恐懼地大喊大叫。你看,他的手都被綁了起來,因爲不停地在空中亂抓。”我難過地低下頭,我讀過一些關于臨終的文章,大致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或許是學院僧侶的加持也感應到了。第四天早上,父親居然睜開了緊閉的眼睛,還咧開嘴“哈哈”笑了幾聲。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包括醫生!他們都說這是“回光返照”,讓家屬盡快做好善後准備。趁著他清醒,我對著他的耳邊輕輕地說道:“爸爸,你不要害怕哈!不要留戀這裏,我們會照顧好媽媽。到走的時候,你會感覺到很痛,但要堅持,要勇敢,不要害怕,我會給你念經,如果你信心堅定,阿彌陀佛就會來接你,你一定要跟著他去啊!”他忽然非常清楚地大聲問:“去哪裏嘛?”我一怔,緊接回答說:“去極樂世界!”他又問:“在哪裏嘛?”“在西方,阿彌陀佛的刹土!到時候,阿彌陀佛或是觀世音菩薩來接你時,你不要認不得,要記得磕頭啊!”他閉上眼睛,微微地點了下頭,一行眼淚也順著他的臉頰流下。我回頭看,母親已哭得一塌糊塗,跑出了病房。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幸運地說服了所有的醫生和護工,臨終之時,不要做強行的心髒再搏動作,不翻動身體,不洗臉、不換衣、不急救,不進冷凍室,不大聲呼喊、啼哭,燃香並立即播放阿彌陀佛的佛樂等等。我將這些重要條款都一一寫下,交給母親、哥哥、護工等人手一份,並爲鄰床的病友也宣講阿彌陀佛的極樂世界。做完這些,我還需要按照師父的吩咐去爲父親放生一萬條生命。離開之前,我將平時珍藏的一粒師父的甘露丸含在父親的口中,將師父的法相放在他的頭頂。我確信,這些將完全能夠幫助到他。
在去買生的路上,母親來電,說醫生做了最後一次透視,父親的腸子已經鼓脹到十幾厘米粗,估計壽命只有四個小時了。但我仍然要繼續做完師父交待的所有事情。
買生順利,運輸也順利,一路都有人來幫忙。當幾位環保工幫我將滿滿一小車的泥鳅搬到湖邊時,四周安靜極了。這是華岩寺專有的放生池,是一個天然的湖泊,此時湖面上降下數只白鹭,池面泛起點點漣漪的,是時而遊上來的歡樂的魚兒。我深深地祈請師父降臨加持,大聲地念誦經文,並將所有念誦和放生的功德替我的父親回向給他的冤親債主,希望他們因爲我今天的回向,不再障礙他的往生,也希望我今天的回向使他們能夠早日往生極樂刹土。
回到父親病房時,發現所有的親戚都圍在那裏。我走近,將手輕輕地放在他鼓起的碩大的肚子上准備做最後的告別,這時,一連串的響屁響起,很長、很大聲,我有些不敢相信,望了母親一眼,接著,又一串響起……!醫生也趕來了,他滿臉驚愕,這似乎不像是一個臨終的人應該發生的事。
兩個小時後,父親開始排泄,誰也擋不住地開始排泄,一連排泄了一周。一周後,他的小腸回到了他扁扁的腹腔裏。醫生說他可以出院了。
在醫生的辦公室,他告訴我,這是一個完全違背醫學原理的事例。他沒有想到,念經會有這麼大的作用,就這件事情而言,佛教勝過醫學。
我知道父親的好轉來源于師父和僧侶們的慈悲加持,父親的福報來源于他和師父的結緣。我記得在一本《臨終關懷》的書裏是這樣寫的:病重時,不要爲你的親人祈求在世間的時間,而是強烈地爲他們的順利往生而祈求,如果他們的陽壽未盡,這些祈請可以幫助他們迅速康複。
人總有一死。我衷心希望我的父母和我無始以來的父母,能夠往生極樂。和上師希阿榮博尊者的結緣,一定會實在地利益到我們。
再次頂禮尊者希阿榮博上師!
愚卑弟子:成利措
2012年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