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所以怎麼也放不下這段感情。借著這種“穿越”,她的感情抗拒了種種的誘惑。最後他們兩人真正走到了一起,結了婚。婚後,她天天面對丈夫,仍然習慣性地對他說:“我好想你!”這是一種習慣性的感情黏著,可是這對于婚戀的穩定有好處。
在生活中如果特別局限于當下,是不是也有問題?
再說一個婚外戀的案例。如果一個遭遇婚外戀的人只是局限于感受當下,他可以享受那種激情互動的體驗。但事實上,他在這個時候會“穿越”。他會“穿越”到過去——我對不起我過去對于愛人的承諾;他也會“穿越”到未來——婚外戀的曆史一旦被別人發現,我會多麼尴尬,怎麼面對社會,怎麼面對親人?他這樣朝兩邊“穿越”的時候,把其中的信息全都接收進來,然後他可能會做出一個最適合當事人的行爲選擇。
所以,這個“穿越和當下”的技術在情感個案中使用的時候,我們可能要很小心,對不對?
剛才傅文青老師提到的止和觀,已經部分回答了我的問題,在治療中可以止觀同時進行。
韓岩:佛教止的方法對心理學很有借鑒,觀的方法在心理治療中也一直在實踐。但在止的功夫上面,心理學界不如佛教界搞得好。佛教徒可以打“七日禅”,可以閉關一個月,乃至閉關一兩年,或者面壁幾載,止的功夫很強。我在想,一個人止的功夫非常好,甚至證了禅定,那麼他出關以後,回到日常生活中處理各種人際關系,是不是會更厲害?但是不是也有反面的例子?這個問題值得探討。
徐鈞:我嘗試回答一下彭賢老師的問題。我之所以使用“穿越”這個詞,這不是我發明的,而是我的來訪者發明的,因爲那些來訪者熟悉這種狀態。所謂“穿越”,與心理學上的“解離”有些不同。
彭老師說的案例中,一位女士結婚以後,還在一定程度上活在過去兩地相思的狀態裏面,這是在做白日夢,我覺得婚後的她若是進行一點正念的練習,也是有好處的。
有的人失戀了或者情感有了波折,如果他能夠包容情緒的出現,並嘗試和這樣的情緒在一起,同樣是有好處的。
由于時間關系,在剛才的講座中我只能舉兩個案例,所以對于“當下”的概念沒有進行詳細诠釋。所謂回到當下,並不是指只能體驗和考慮此時此刻的事情,不能顧及其余。我們在當下可能想到過去,可能想到未來,也可能是情緒化的,但是我們要有正念的覺知。
另外,剛才韓岩老師談到佛教的閉關,據我所知,大部分閉關的僧侶練習的是觀禅,很少有佛教徒閉關只是完全練習止禅的。佛教的開發智慧,不僅僅來自于止禅的功夫。
當然,在佛教裏如果觀禅修得好,其中也會包括止的功夫。完善的禅修包括止觀兩方面。
正念的治療可以用止的方法。如果來訪者過于陷入他的情緒,就沒辦法觀察自己的狀態,我們可以先讓他修止,幫助他回到當下,然後再進入觀禅。
韓岩:在心理治療中也有這方面的專門技術。
傅文青:在治療當中,最不容易止,人們容易陷入在煩惱當中不能自拔。我們先做到止,先與煩惱分離開來,然後再觀察——這是治療當中非常重要的技術。
徐鈞:正念在巴利文中是“sati”,這個詞的意思是“系念”,把自己的心意識系念在某個事情上,或者系念在當下,猶如用一根繩子系住。
傅文青:當病人的痛苦煩惱滾滾而來的時候,我應用更多的是“推”的方式——就是內心有一種往外推的感覺,在推的過程當中做到觀,這樣才會對痛苦看得更清楚。因爲如果你拼命體驗的話,就會把自己淹沒。我覺得止的方法,在心理治療裏面就是推。
徐鈞:我的觀點有些不同。我在治療過程當中從來不“推”病人,他的體驗在我心裏發生,我覺得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界文法師:來訪者的負面情緒突然湧起來的時候,徐鈞老師講到的方法和韓岩老師講到的完形的方法,它們是兩種不同的策略。在現實生活當中,這兩種策略都是需要的。
我們可以用完形的方法體驗負面情緒,但對于一個患者,他這樣體驗的時候,可能需要治療師抱持著他。治療師幫助來訪者起到正念的作用,也就是傅文青老師講的,使他與煩惱保持合適的距離,然後他才能夠觀察那個穿越的創傷性體驗。
但並不是說每次情緒來了都必須體驗它。在生活中要看具體的場景選擇合適的做法。情緒來時,如果當時的場合不適合觀察它,也沒有治療師在身邊幫忙,來訪者需要采用另一種方法。他可以默默自問:“我在哪裏?我是在此時此地嗎?”于是他就會從情緒裏跳出來。不會被淹沒。
觀察體驗煩惱,是一種正念的修習;這樣跳出來回到當下,也是一種正念的修習。
聽衆A:大家講的咨詢關系中的“正念”和自己修習內觀中的正念,兩者不太一樣吧?在咨詢關系中還有另外一個因素:慈悲。我們作爲咨詢師,對來訪者要有慈悲心。比如《心經》的智慧高深,但是一位普通的來訪者達不到這種智慧的境界,我們不會逼迫他,我們先幫助他練習正念。對咨詢師來說,正念與慈悲都很重要。
徐鈞:在這裏,慈悲的含義到底是什麼?
聽衆A:我說到慈悲,在這裏的意思是關愛來訪者。來訪者來找我們,我們對他要有耐心,最好能像父母對孩子一樣。我們也要擁有悲憫心,能夠同情來訪者。看到來訪者在受苦,我們要想到:我們也受過類似的痛苦,而且當初我們並不能很快就從痛苦中生起正念。所以我們不能逼迫來訪者。同時我們要有正念,知道自己對來訪者的關愛畢竟有限度,也知道自己承受不了某些痛苦,但是我們願意嘗試幫助對方。
韓岩:我覺得慈悲就是共情,但不能說慈悲完全是共情。慈悲是心理治療當中非常重要的表達方式。
聽衆A:我認爲,佛教所說的正念跟臨床心理咨詢使用的“正念”療法有很大區別,佛教所說的慈悲與心理咨詢上談到的“慈悲”也有很大區別。因此我們的很多對話,實際上語境是不一致的。我們在這個論壇上討論正念,很多時候討論的是佛教的正念,但心理治療過程中所用的“正念”,概念會比較窄一點。
濟群法師:佛教裏慈悲的高度是“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無緣就是超越條件;同體就是你把衆生完全視爲你的一部分。對于心理治療師而言,同體就應該是把患者視爲自己的一部分。就像我們身上癢了,用我們自己的手去抓癢,出于真正的慈悲幫助別人就是這樣自然。可是平常人的慈悲是有限的,還不能到達這種程度。
剛才徐居士講的《穿越和當下》,我覺得很有意思。我們如何在“穿越”的過程中還能保持對于當下的覺照,不會陷入“穿越”的狀態裏面?我們要能夠對“穿越”的心理狀態保持了了分明,同時還能保持選擇的能力,保持“穿越”和當下的統一。在“穿越”的過程中,我們仍然活在當下,在當下面對過去、現在、未來,面對種種事件,面對種種心理狀態。
那麼,如何獲得這樣能力?通過止與觀的修習。止的訓練可以幫助我們獲得觀的能力。
當我們安住在觀的狀態,才能真正做到了了分明。這時候我們就能看清楚所有的“穿越”,同時也有能力面對“穿越”過程中發生的事情,做出正確的選擇。
《穿越和當下——臨床對話過程中正念的運用(徐鈞)》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