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經(西方比丘經):
本經我將之簡稱爲“西方比丘經”,實際上並不太准確,只是說舍利弗爲西方比丘作重要開示,“舍利弗”應爲主角,而“西方比丘”只能處于配角的位置。這裏所說的“西方”,是針對于佛陀此時居止的“釋氏天現聚落”(即天臂城)而言。對于天臂城,我想大家不會過于陌生,據說羅睺羅的母親——耶輸陀羅便是天臂城主的女兒;而耶輸陀羅的母親,很可能便是淨飯王的妹妹(或堂妹、表妹),而摩耶夫人據說又是天臂城主的妹妹。據此有人便考證說悉達多太子與耶輸陀羅是“兄妹關系”(實際上爲表兄妹)。而天臂城主(善覺王)是個性格不太好的“老頑固”。有一次釋迦佛在天臂城遊行乞食,便遭到了城主的無端指責——此段因緣在阿含經中有所記載,有興趣的朋友不妨可以查閱一下。
天臂城與釋迦國(迦毗羅衛)同處于北印度,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理解,本經中所謂的“西方”,很可能指的是靠近摩揭陀國毗鄰的某一個國家。由于當時佛陀居止于天臂城,很多人便不遠千裏趕往親近聞法。過了一段時間,大家都要歸還本土進行夏安居,于是衆人一齊詣佛所,合掌白佛言:“世尊!我西方衆多比丘欲還西方安居,今請奉辭。”也就是向佛陀作別,相當于現今的“告假”詞義。
佛陀聽了後也挺高興,說你們在這裏也爲時不久了,應該回去安居。佛陀臨別時還特意問道:“汝(等)辭舍利弗末?”你們向舍利弗尊者告假了嗎?
衆人回答說:“未辭。”
佛對大家說:“舍利弗淳修梵行,汝當奉辭,能令汝等以義饒益,長夜安樂!”
佛陀這句話看似不起眼,實則很有意義,從中我們可以看出佛陀對舍利弗是多麼的器重,舍利弗在佛陀心中是處于何等重要的地位!在佛陀的弟子中,代佛說法的可謂寥若晨星,舍利弗便是這晨星之中最爲璀燦的一顆。
大家聽後說對呀,我們怎麼把“智慧第一”的舍利弗尊者忘記了呢?于是大家辭別佛陀,向居于佛陀不遠處的舍利弗頂禮問訊。大家對舍利弗十分恭敬,說“我等欲還西方安居,故來奉辭。”
舍利弗尊者真的很有智慧,他對導師很是尊重,便問道:“汝等辭世尊末?”言下之意是,你們先要向佛陀告假,然後才能到我這裏來道別——從佛陀與舍利弗的一番話語中,我們仿佛可以看到佛陀器重舍利弗、舍利弗尊崇禮敬佛陀的一幕動人的師生情誼。
衆人答言:“已辭。”
舍利弗聞後,對衆人說:
“汝等還西方,處處異國,種種異衆,必當問汝。汝等今于世尊所,聞善說法,當善受、善持、善觀、善入,足能爲彼具足宣說,不毀佛耶?不令彼衆難問、诘責、墮負處耶?”
舍利弗所講這段話的意思,是說你們大家參禮佛陀後返回本土,必然有人會向你們問詢:你們從佛陀之處來,都給我們帶來什麼好東西啦(指思想財富)?你們能夠確保把佛陀的教導,能准確無誤地傳達給當地的奉佛者,而不墮于毀損佛陀的教導,或者不堪別人一問,便一下子就敗下陣來嗎?
衆人一聽,頓時心裏沒底。因爲他們雖然聞法無數,內心很受啓發,但是要把佛陀的教法准確無誤地弘揚開來,對他們來說的確是較大的考驗。于是他們便向舍利弗請教:“我等爲聞法故,來詣尊者,惟願尊者具爲我說,哀愍故!”
舍利弗接下來闡述了叁個大問題:
1、汝彼大師雲何說法?以何教汝?于何法中調伏欲貪?
答:大師唯說調伏欲貪,以此教授。大師唯說于彼色陰調伏欲貪,于受、想、行、識陰調伏欲貪,我大師如是說法。
2、欲貪有何過患故,大師于色(受、想、行、識五陰)調伏欲貪?
答:若于色(五陰)欲不斷、貪不斷、愛不斷、念不斷、渴不斷者,彼色(五陰)若變、若異,則生憂、悲、惱苦。見欲貪有如是過故,于色(五陰)調伏欲貪。
3、今斷欲貪,有何福利故,大師說于色(五陰)調伏欲貪?
答:若于色(五陰)斷欲、斷貪、斷念、斷愛、斷渴,彼色(五陰)若變、若異,不起憂、悲、惱苦。
繼而,舍利弗在上述問題的基礎上,進一步探討了修善法與不修善法:
“諸尊!若受諸不善法因緣故,今得現法樂住,不苦、不礙、不惱、不熱,身壞命終生于善處者,世尊終不說言:當斷諸不善法,亦不教人于佛法中修諸梵行,得盡苦邊。以受諸不善法因緣故,今現法苦住,障礙煩惱,身壞命終,墮惡道中,是故世尊說言:當斷不善法因緣,于佛法中修諸梵行,平等盡苦,究竟苦邊。若受諸善法因緣,現法苦住,障礙熱惱,身壞命終墮惡道中者,世尊終不說受持善法,于佛法中,修諸梵行,平等盡苦,究竟苦邊。受持善法,現法樂住,不苦、不礙、不惱、不熱,身壞命終,生于善處。是故世尊贊歎、教人受諸善法,于佛法中,修諸梵行,平等盡苦,究竟苦邊。”
我們知道,佛陀說法是“對機而說”,講究說法因緣。如果無有機緣,佛陀一般是保持“默然”,不會作任何表態。有時候,沈默是上佳的選擇,它遠比口若懸河高明一百倍。舍利弗在此作了兩個假設:
第一,如果世人“受諸不善法”卻能獲得“現法樂住”,那佛陀何必苦口婆心地讓大家去修行斷除欲貪呢?因爲世人受諸不善之法,命終之後要墮入惡道,因此世尊才教導世人要修善法,斷惡法,舍棄欲貪惡念惡行。
第二,如果世人“受諸善法因緣”後,卻“現法苦住”,死後墮入惡道,那麼世尊也同樣沒有必要教導大家要做善行,口身意叁業保持清淨。
通過這兩個假設,舍利弗在告誡我們,弘揚佛法的根本使命是什麼?並不是保佑別人能夠升官發財,更不是慫恿別人去幹些損人利己(甚至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也不完全是讓人家保持愉快的心情投入到經濟建設中去(當然,這有時候是必需的)。弘揚佛陀的終極宗旨,是讓所有人都明白我們要舍棄短暫的世間之樂(更何況世間的本質是“苦”的),而去追求永恒的涅槃之樂,從而達到“平等盡苦,究竟苦邊”。這就是弘揚佛法的根本宗旨,是我們決不能忘卻的崇高使命。當前的一些講經法師,他們(她們)的講經水平很高,也很有技巧(權巧),很有人氣,滔滔不絕,不帶講稿講個叁、五個小時那是小菜一碟(天臺宗的智者大師單講一個“妙”字,就需要九十天,則另當別論),幾乎可以達到天花亂墜、“舌燦蓮花”的高妙境界了。一味地迎合聽衆的味口(美其名曰“善巧方便”),如果把握得不好,就會落入庸俗化、市儈的怪圈。無論講經,還是弘道,都要立足于“四聖谛”、“八正道”以及“叁法印”爲宗趣的緣起觀。倘若離開了這些根本,則只會引世人誤入歧途,最終誤人害己,有意無意地播撒出惡道因緣的種子。(2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