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因果 不得惡死——法醫因果觀察報告
作者:秋穎
我是一名司法醫學警察,就是俗話說的“法醫”。我工作的這個實驗室專門爲兩所中級法院和四個區縣公安分局提供司法醫學鑒定上的支持。簡單一點說,如果哪裏發生了命案,就會把屍體送到我們實驗室,由我們進行檢查,找出死亡原因,出具一份報告,遞交給法院或者公安局。
死亡現象是因果鐵律的最好證明
人有生必然有死。人的死亡原因五花八門,很難想象。但是,在我們出具正式報告的時候,有嚴格的格式。一般來說,分爲根本死因、直接死因、輔助死因、誘導死因以及聯合死因。我之所以解釋這些專業術語,是想說,我們這個社會對死亡是有一整套完整的邏輯體系的,而且認爲,這個邏輯體系完全可以實現對死亡的正確解釋。
比如說,一起交通事故中,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被電動車撞倒,頭部撞到路邊的水泥路樁,就這樣死了。其死亡檢查報告會這樣說“頭部鈍器損傷致使閉合性顱骨骨折,繼發性顱內感染,多髒器衰竭,免疫系統紊亂死亡”。其中,頭部損傷是根本死因,顱內感染是直接死因,免疫系統紊亂就是輔助死因。
但是,這樣的解釋真的能夠解答“一個人爲什麼會死去”這樣一個重大的問題嗎?我從事法醫工作二十六年,一直對這個現象感到困惑。因爲在同樣的損傷下,有人會死掉,有人則會活下來。有人遭受了很小的損傷就死掉了,有人則遭受了很大的損傷卻奇迹般地活了下來。
後來我接觸了佛法,在對佛法有了一些粗淺的認識之後,對這個問題就釋然了。死亡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是人生的一個結果,是因果律的一個環節。如果從這個角度來認識,我們就能夠十分清晰地認清死亡的真相。
所以,最近幾年,我對自己經手的案子都進行了更加深入的調查,做了很多筆記,越來越感到,死亡不是偶然發生的,它是因果鐵律的最好證明。我聽到有些亡者家屬向我痛苦地陳述:爲什麼死者那麼善良,卻偏偏中年早逝?爲什麼某某壞人做盡了惡事,卻享有高壽?爲什麼一生謹慎的人,卻遭遇飛來橫禍?爲什麼那些粗心大意的莽漢,千萬次在馬路上橫沖直撞,卻從來毫發無損?
我就想,所有的怨恨,都來自于對因果的不明。
殺雞爲業者被親生子割喉而死
先說最讓我困擾的一個滅門案子,這個案子直接引導我走進了佛門。
案子本身並不複雜,但因爲拖的時間很長,所以我調查得比較深入。2002年,一個28歲的小夥子,在深夜殺死了自己六十多歲的父母。兩個死者在半夜熟睡的時候被捆在床上,然後被割喉,鮮血濺到牆上,血迹呈點狀噴射。凶手當天晚上逃逸,後來在南方某小城市被捕。凶手已經結婚,育有一個兒子。案發的當晚,妻子因爲離婚爭執而抱孩子回了娘家,避開了這起殺人噩夢。
表面上看,這是一個事實清楚、證據確鑿的案子,而且檢察院有口供,有完整的證據鏈條,甚至有目擊證人,應該從嚴從快從重判決。果然,一審很快就下達了死刑立即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的判決。但被告律師以罪犯有嚴重的精神疾病,申請進行精神鑒定爲由上訴了,二審又拖了很長時間,結果以“事實不清”,退回一審法院重審,一審法院又要求檢察院補充偵查,充實證據。這樣又拖了很長時間,最終判決是死刑緩期兩年執行,被告律師再次上訴,結果被駁回,判決成爲終審判決,這個案子就這樣完結。
這個案子前後拖了四年之久,我出庭作證七八次。在補充偵查期間,又對死者全家進行了深入調查,積累了大量資料。
起訴書解釋被告的殺人動機時,說凶手是家裏唯一的兒子,從小被溺愛,性格十分張狂偏執。因爲家庭住房緊張,凶手結婚後夫妻倆一直與老人生活在一起,矛盾沖突頻發。案發前幾天,父母與妻子再次爆發爭執,凶手要求父母給錢買房,父母表示暫時沒有錢,並且責怪兒子丟了工作,沒有能力,在鄰居面前都沒有面子,因而激發了凶手的殺人惡念。
但是,這真的能夠徹底解釋凶手的殺人動機嗎?世界上被溺愛的兒子那麼多,發生爭執的家庭那麼多,怎麼偏偏就這個凶手會萌發殺死親生父母的念頭呢?在卷宗裏,我發現了這麼一段很驚人的口供,凶手是這樣說的:
我早就想殺了他們,他們很沒用,給我買套房也沒那本事,死了算了。我盤算這事有好幾個月了,但他們是我的親生父母,我不願意讓他們死的很痛苦。我想給他們喝農藥,但去藥店的半路又回來了,因爲農藥會燒壞腸子。我又想用電動車帶他們到水庫邊去玩,把他們一把推到水庫裏淹死,但那天也沒有實現。所以翻來覆去地想,還是這樣(割喉)比較好,沒太多痛苦,死得快。
當我看這段口供的時候,我脊梁骨涼飕飕的。因爲在我調查過程中了解到,被殺的老兩口在農貿市場上開了一個活雞宰殺的攤位,生意做得很好。當我去現場調查的時候,因爲這個攤位的主人被殺,別人都認爲這個攤位不吉利,租都租不出去。據旁邊的人介紹,死者都是將活雞捆好,倒吊在一根鐵絲繩上,然後捏住雞頭,對雞進行割喉,雞血也不會浪費,還能賣錢。這個生意死者已經做了一輩子,賺了不少錢。而且,據說這個割喉宰殺活雞的手藝還是他們家祖傳下來的。
我記得就是這件事讓我開始對自己信奉的邏輯産生了質疑,讓我對因果律有了特別刻骨銘心的認識。當天晚上我幾乎一夜未眠。雖然我不敢那麼確鑿地說,就是因爲死者一輩子宰殺活雞,對那麼多活雞進行割喉,所以才導致了自己被親生兒子割喉的厄運。但這種巧合,難道不會讓我們感到驚心動魄嗎?我就是這樣對佛門的因果律産生了信仰的。
大惡礦主的慘烈結局
我們常常認爲死亡是件壞事,但出乎我們意料的是,“不死”是一件更壞的事情,更像是一種比死還要可怕的懲罰。
這是一起礦難事故案件。礦主趙某在一個小鄉鎮開了一家小煤礦。煤礦沒有任何生産資質,也沒有安全措施,全靠與當地權勢人物的私人關系維持經營。很顯然,他背後有強大的保護傘,因爲在礦難之後,當地都無法順利偵查,只好移交給我們這裏異地辦案。
其實並不是全國性的安全事故,只是因爲瓦斯爆炸導致礦井坍塌,死一人,重傷兩人。按照他們行業裏的潛規則,這種礦難一般都是通過給予工人家屬比較大金額的賠償,就能對付過去了。但很湊巧,當時正好遇到全國安監系統的大檢查,被暗訪組查了個徹底,礦主就被刑拘了。
我和其他偵查人員去找趙某取證的時候,看守所的人員告訴我,趙某因爲糖尿病被送醫院去了。我趕到司法局下屬的醫院,見到了趙某。趙某有五十多歲,身材魁梧,聲音洪亮,性格十分強硬,根本不予配合。他在床邊坐著,對我的提問愛理不理。直到我臨走的時候,他還告訴我,你放心,用不了一個月,就會有人保我出去的。
他說的沒錯。由于種種幹擾因素,案件進行得十分不順,很快就辦理了變更強製措施的手續,改爲監視居住。但就在他歡呼馬上要恢複人身自由的那天晚上,糖尿病和膽結石一起嚴重發作,雖然看守所不留他,但疾病卻把他給留下了。
從那以後趙某就再也沒離開過醫院。過了四個多月,案子終于判決了。趙某被判處有期徒刑六年,但他已經進不了監獄了,因爲身體越來越衰弱,他的刑期只能在公安醫院裏執行了。
因爲工作原因,我經常要去公安醫院辦事,也經常能夠見著他。因爲有錢,他仍然一個人住著幹淨整潔的單人病房,雖然窗戶都有鐵欄杆焊得死死的。每次見面,他眼睛都睜得大大的,好像在想什麼心事。有一次他問我,你信教嗎?我坦然地告訴他,是的,我是佛教徒。他歎口氣,沒說話。
過了一陣子,他就因爲病情嚴重而轉院了,監獄也辦理了保外就醫的手續。但很奇怪的是,不光監獄不收留他,醫院不收留他,閻王爺也不收留他。當我再次見著他時,他已經在病榻上躺了快八個月了。一米八的大個子,體重迅速降到了九十斤。我們常見面聊天,他對我也越來越信任,有時候,還托我去辦點私事。
我雖然是學醫出身,卻沒見過那麼消瘦的身體,雙眼完全深深凹下去,顴骨巨高,嘴唇青紫,肋骨突出,一根一根清晰可見。呼吸的時候,肋骨輕微起伏,讓你感覺一碰就能折斷。大腿更令人不敢正眼去看,瘦得和胳膊一樣粗,皮膚極度松弛,就像是直接搭在骨頭上,一點肌肉都沒有了。因爲膽結石做了腹腔手術,肚子上有一個小傷口,但因爲他患有糖尿病,這個傷口遲遲不能愈合,而且反複感染,周圍的皮膚都潰爛了。這副骷髅像足以讓人做噩夢。
我查看了他的病曆,按照常理,像瘦成這樣的病人,因爲多髒器衰竭,早就沒有力量再支撐心跳了,但他卻頑強而痛苦地活著,就是不死。雖然他一再跟我表示,現在唯一的目標就是死,死是最舒服的事情。他現在每分每秒都在極度的痛苦中。有一次他拒絕進食十多天,心力嚴重衰竭,醫生都認爲必死無疑,他卻又鬼使神差地活了回來。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因爲工作忙碌,沒有再見著他。但有天他托護士給我打電話,請我過去。那天晚上,他用極度微弱的聲音,跟我說了件事。十多年前,在他剛剛起步做小煤窯的時候,因爲缺乏資金,就托人在火車站騙來了一些弱智的流浪漢,讓他們下井挖煤,而且還不付工資,只需要雇幾個保安就可以。在他積累到第一桶金之後,爲了隱瞞真相,他封閉了那個小煤窯的礦井,任由這些弱智者在黑暗中慢慢饑餓、窒息而死。他的供述後來被證實了,公安機關在所述地挖出來二十多具骸骨。
後來趙某在醫院又待了接近半年的時間,這半年,他幾乎每分每秒都是在高度病危中度過的,但無論如何,他就是不死。他的家産全部都充作了醫療費,他的家人再也不來探望他。雖然高度病危,他卻能日夜不停地嚎叫,聲帶都扯裂了,因爲嚴重的免疫系統缺失,他身上任何一個小傷口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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