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能以安身,寂寥以行道
修行人需要有才能,否則無法自在安身;安身之後,不可癡迷于才能,更不可炫技以博取名利,否則,大道遠矣。
才能從何而來?一者善于學習;二者精益求精;叁者注重細節與創新;四者不求名利,則器量自然寬廣,堪成大才。
所謂“善于學習”,首先要虛心向高手請教,知曉其大致要點;其次必須落實基礎,無論是基礎知識還是基本技能,都要過關;第叁則勇于實踐,不怕獻醜,有機會就上;第四肯于付出辛勤勞動,不計報酬,白幹也心甘。
我從未讀過佛學院,受戒後竟然就開始應邀做“法師”,在佛學院講課。敢于發出邀請的那兩位法師固然氣度不凡,敢于接受的本人那也是相當大膽。不過,咱心裏有數:首先,自己的發心確實與道相應;其次,咱向來“善于學習”,不愁;再者,咱有讀經的基礎,文字和講說都可以勝任。
經過二十天的靜心學習,把《童蒙止觀》學完,並列出了提綱,教學思路已然清晰。爲了講學生動起見,特意爲每節課配了一則典故,與法義密切相關。試講相當成功,整個學期的教學也一直頗受大家歡迎。
就這樣,咱勇敢地混迹到了法師的隊伍當中。
此後,佛學院凡有講學交流之類,別的法師大多推辭,沒人去了我就去,何以故?多鍛煉,多提高;多勞動,多收獲。懶人是沒前景的。
去的地方多了,慢慢發現,自己通常屬于最受歡迎的那類講學者,無論出家人還是在家居士,大都聽得興高采烈,一片歡喜贊歎,竟然還有人呐喊叫好。像這樣忽悠了幾年以後,我決定命令自己刹車,盡量推辭,盡量不去講課了。
爲啥呢?對我來說,出家以後做法師純屬偶然,學修儲備明顯不足,不能光靠才能去忽悠,那會荒廢了自己的真實修行。
在修行上,在才能上,咱都需要“精益求精”。
如何是“精益求精”?就修行來說,首先需要見道,見道之後隨分消融種種分別習氣,隨力潛修密證,隨緣宣揚正法。期間,不要說什麼“難”與“不難”,只看自己“肯”與“不肯”。
就才能來說,總需要一個不斷累積的過程,方才可以逐步提高,最終抵達爐火純青之造詣。期間,不可輕易止步,也不可轉向交際應酬之類,那就把自己荒廢了。
任何才能,要想到達爐火純青之造詣,都必須“注重細節與創新”。才能之卓越,技藝之精湛,藝術之絕美,都在于其細節。每一個細節的完美,方能造就整體的超凡脫俗之呈現。
至于“創新”,那需要不凡的眼光,究其根本則來自于內心的敏銳觀察,而敏銳觀察,恰恰離不開甯靜其心。諸葛先生所謂“甯靜以致遠”,無論才能、技藝,還是修行,都是這樣。因此,時常“甯靜其心”的人,不需要別人教,自然具有非凡的創造力和創新精神。
由定發慧,真實不虛。所謂的“定”,不見得非要進入某某禅定,時常甯靜其心,便會發覺心地本來常定不亂,乃至于非定非亂。如此覺悟,則天然妙智慧,盡在其中矣。
爲何大家都覺得國人缺少創造力?只因內耗內鬥成風,再加上物欲泛濫,大家普遍心思極其混亂,人人自危。心亂了,哪裏還會有什麼創造力呢?于是,只剩下了抄襲、模仿和造假。
才能是用來謀生的,但不應當僅僅用來謀生。在謀生之余,如能“不求名利,則器量自然寬廣,堪成大才”。原因何在?求名求利,都屬于狹隘的妄想執著,整天想那些東西,心量便會狹小,才能也就被局限了,難免會江郎才盡,以至于鼠目寸光。
曾有法師善于寫作,偶然遇到,卻總是歎苦,說是“爬格子”太累,身體都不行了。其實,我明白,不是“爬格子”太累,是追求名利太“心苦”。因爲不是至交,不好說破,只得好言勸慰幾句了事。
就我本人來說,從未覺得寫作辛苦,即便是寫大部頭的佛經注解也是如此。因爲,我是徹底輕裝上陣的,別無所圖。無論住在哪個寺院,基本生活都已經有了,這要感恩十方叁寶,感恩住持的慈悲和一切護法信衆的慷慨。
基本生活有了,寫作宣揚佛法就是自己份內的自然之事,所謂“弘法爲家務,利生爲事業”。此乃家務,又沒人逼你,理應高興而爲,輕松而爲,自利利他而爲,何累之有?
但你想出名,想因此而發財,左想右想偏偏得不到,那就把自己累死了。怪不得別人,且須自省。
先有基本生存,後有學習和修行,乃至于宣揚佛法,等等。因此啊,先安身,後安道。即便是出家的修行人,也是如此。至于如何“安身”,苦行僧們山野當中就能夠潇灑度日;咱不行,打小兒沒生就那般大自然筋骨,不可盲目效仿,以免不堪其苦而退失道心。
那咋辦?咱靠才能安身,不靠人情安身。不僅要安身,還要安得輕松自如,理直氣壯。這是需要相當積累的,每到一個新地方,肯定需要先做幾年貢獻,而且必須學會只是踏實做貢獻,風頭統統留給領導們。
但有一條必須堅持,那就是,自己的修行時間絕不允許被侵占。事情盡可能少做,只把自己“絕對分內”的那部分做好,其它,要麼堅定拒絕;要麼,就和他們耍太極。
等到有了一定資格和資曆之後,哼哼,必須學會擺譜。咋擺譜呢?以出家人爲例,千方百計要給自己謀個閑職,待遇越低越好,待遇越低越沒事兒,而且不容易發生是非。最好是啥都不幹,專門學習與修行。
其實,僧人本來就應當“啥都不幹,專門學習與修行”。寺院的作用,其根本在于“安僧”。啥叫“安僧”?那就是,作爲一個寺院住持,十方供養基本都會沖著你來,那你就應當盡量爲大衆僧創造一個安心居住的地方,讓大家安住修行,這才叫道場。像這樣的住持,真可謂是遵佛遺囑的菩薩應世,功德無量也。
如今,這樣的寺院越來越稀有。這樣的閑住專修之角色,也不可能靠別人恩賜,而只有靠自己爭取。
才能以安身,寂寥以行道。大體安身之後,更需要安于寂寞,人際交往越少越好。閑談終究不離是非,何如靜心獨處,常隨佛學呢。
也不必在乎以後如何,出家人只怕心不在道,不怕沒法養老。若識得心性不滅,生死早已置之度外。真要是臨終惡業現前的話,不要緊,常住自性如如,凍死餓死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