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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學的黃金時代 11· 臨濟宗的祖師臨濟義玄▪P2

  ..續本文上一頁,不能計量,使科學受挫的星”,正是臨濟的“無位真人”,有時稱爲“無依道人”,或簡稱爲“此人”。他所有的言行,都是直接或間接的指著這顆“沒有視差的星”,他四季不變的一直等著那“獨特之處”,雖然他經常是失望的。他從各方面去尋求“最根本的自我”,耐心的,熱切的等待著機會沖破小我的軀殼,解放自己,把自己從無知和貪戀的作繭自縛中解放出來。在臨濟眼中,那些學生不知自己的本來面目,而甯願享受奴隸般的舒服,真是可憐可悲!他們不用自己的直觀,卻甯願爲了無價值的教授而付學費,他們自己心中就有佛母,卻要向外去求佛。臨濟奇怪爲什麼這些人離開了自己的家,去尋別人的家。在他的粗曠作風後面有一股難以阻抑的慈悲心,這慈悲不是盲目的同情,而是開悟後的正見。在這裏,臨濟的棒和喝,都是從慈悲心中流出來的。

  在禅宗裏,有一句俗語就是:“養子方知父母慈”。這也是臨濟對老師黃檗的一種感受。有一次,他對僧衆說:“求道的人,不要怕丟掉性命,我二十年前,在先師黃檗處,叁度問佛法的大意,叁度挨打,我好像被篙枝刺了似的痛心,現在我想再吃一頓棒,可是又有誰能給我呢”?

  當是有個和尚出來說:“我能”。

  臨濟便把棒遞給他,他正猶疑著去接,臨濟舉棒就打。這是告訴對方責任是不能逃避的。

  臨濟雖然常喝的思想,而認爲他特別善于用喝,也是不無理由的,他曾把喝的方法加以分類。有一次他對一個和尚說:“有時一喝如金剛王寶劍,有時一喝如踞地獅子,有時一喝如探竿影草,有時一喝不作一喝用”。

  作完這些分類後,他問那和尚說:“你了解嗎”?

  當那和尚正在猶豫著要回答時,臨濟便喝。筆者以爲這一喝是屬于第一類,因爲這像金剛王的劍一樣,要斬斷那個和尚的思想之流。

  但當一位老師特別喜歡能某種方法時,這種方法便會形式化,使學生只知依賴,只知模仿。因此臨濟的學生也只知學著喝,而並不知喝的作用意思。這情形使臨濟大爲懊惱,深感必須去阻止這種鬧聲。有一天他對大家說:“你們總是學我喝,我現在要考問你們,假如有一人從東堂出來,有一人從西堂出來,兩人齊喝一聲,你們能分得出誰是主,誰是客,如果分不出的話,以後不要再學我喝了”。

  其實,喝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認爲清主客本是一體的。誰是主?就職你的真我。正如臨濟曾對大家說:“爾若欲得生死去住,脫著自由,即今識取德聽法底人,無形無相,無根無本無住處,活潑潑地,應是萬種施設,用處只是無處,所以覓著轉遠,求之轉乖,號之爲秘密”。

  臨濟一再的強調聽法的人“無依道人”,同時又是“諸佛之母”。他不僅是聽者,而且是說者。臨濟又告訴大家:“現今目前孤明曆曆地聽法者,此人處處不滯,通徹十方,叁界自在,入一切差別境,不能回換,一刹那間透入法界,逢佛說佛,逢祖說祖,逢羅漢說羅漢,逢餓鬼說餓鬼。向一切處,遊履國土,教化衆生,未曾離一念,隨處清淨,光透十方,萬法一如”。

  假如臨濟活在今天,他會像默燈一樣的說:“如果我們不能跨過彼此之間的鴻溝,即使登陸到月球上去,又有何用呢”!

  其實,他所有教學的重心就在于要我們跨越彼此間的鴻溝。因爲“無依道人”就是真我。的確,人都有形體,即四大的和合;但在臨濟眼中,卻認爲:“爾祗今聽法者,不是爾四大,能用爾四大,若能如是見得,便乃去住自由”。可是我們也不必厭惡形體,因爲開悟之人是整體的,並非沒有形體的人。他敢不須有什麼特別的作爲,相反的,在開悟後,所有平常的行爲,都變成真人的作用。因此我們也不要想任何超越之事。臨濟常引證南泉的“平常心是道”來告誡學生說:“道流,佛法無用功處,只是平常無事,著衣吃飯,屙屎送尿,困來即臥,愚人笑我,智乃知焉”。

  又說:“無事是貴人,但莫造作,祗是平常”。

  只要我們真正能表顯自己,一切都是獨創的;否則如果一味的追求獨創,反而失去了獨創的精神。

  臨濟深通老莊之道,不論他的信仰如何,至少他的思維形態是道家的。他所謂的“無依”、“無求”,正和老子的“無爲”相同。他曾說:“若人求佛,是人失佛,若人求道;是人失道;若人求祖,是人失祖”。

  最珍貴之寶,是無依道人,是在你的身中,是你自己。因此向外追求,便會失去了它。同時,正因爲它在你身中,你也無須問內尋覓,因爲你尋覓的就是尋覓者自己,而不是有一個能讓你看到的對象。也就是說你的真我是主體,而不是對象。

  關于這種主客的問題,臨濟有四種方法來對付,即是所謂的四料簡:“有時奪人不奪境,有時奪境不奪人,有時人境兩俱奪,有時人境俱不奪”。

  這四料簡是接引不同階段中人的四個方法。在第一階段中的人,他常會以主觀的偏見而枉曲了對事物的看法。如果要使他變得較爲客觀,而不視人如物的話,便必須先破除小我的主觀因素。在第二階段中的人,他的看法比較正常,見山是山,見水是水。但卻須提醒他物不離心,客觀是不可避免的帶有主觀因素。只要他真正悟入主觀性,便進入了神的最初境界,而不再見山是山,見水是見。在第叁階段中,學禅的人已了解即使能夠主客相融,也只是經驗界,相對界。在這個時候,他必須提升到更高的境界,看出現象世界中的主客都來自于同一個源頭,就是心。唯有這個心才是絕對的主體。在最後一個階段中,他由于前面那種精神的訓練,使他完全和真我合一。這時,他通史自由的回到現象界,再見山是山,見水是水。此時,他所見的,是由心物交織成的錦繡山河,這叫做再造的乾坤,和以前所看到的那個赤裸的世界完全不同。

  只有這最後的境界才能稱爲“無依道人”或“無位真人”,他到任何地方都不會離開了家。臨濟正像莊子一樣,認爲真人是“入火不燒,入水不溺”的。顯然莊子和臨濟所說的都不是指人的形體,而是人的真我,而是不屬于無常民辦的不朽精神。臨濟曾描寫這種精神說:“展則彌綸法界,收則絲發不立,曆曆孤明,未曾欠少,眼不見,耳不聞,喚作什麼物?古人雲:“說似一物即不中”,你但自家看更有什麼,說亦無盡”。在這裏,可見真我正像道一樣是不能用語言表達的。

  臨濟和老莊有那麼多相同之個,並不至于減低了他的獨創性。最重要的不在他是否最先有這種悟解,而是這種見解是否真的覺悟。以我的看法,臨濟在所有求道的人中,是最具有獨創性,句句話都來自他的肺腑。都像從噴泉中很自然的噴出。他非常博學,不僅精通佛典,而且也深通道書。尤其能把所學的消化成爲自己最有生命力的思想。下面所引證的一段文字,是他整個思想的縮影。在其中,我們不僅可以看出道家和佛家思想的線索,而且更感觸到整段文字所表現的是一種嶄新的看法。這段文字是:“真學道人,並不取佛,不取菩薩羅漢,不取叁界殊勝,逈然獨脫,不與物物,乾坤倒覆,我更不疑,十方諸佛現前,無一念心喜,叁塗地獄頓現,無一念心怖,緣何如此,我見諸法空相,變即有,不變即無,叁界唯心,萬法唯識,所以夢幻空華,何勞把捉,唯有道流目前,現今聽法底人,入火不燒,入水不溺,入叁塗地獄,如遊園觀,入餓鬼畜生,而不受報,緣何如此,無嫌底法,爾若愛聖憎凡,生死海裏沈浮,煩惱由心故有,無心煩惱何拘,不勞分別取相,自然得道須臾”。

  從上面的這段話中,我們可以看出鈴木大拙所謂“禅是中國佛家把道思想接枝在印度思想上所産生的一個流派”是非常正確的了。事實上,禅是儒,道,佛叁家的綜合,而應用于我們的日常生活之中。鈴木大拙更進一步一方面強調莊子智慧和禅宗精神之間的密切關系,一方面認爲禅宗的最大貢獻是發揮了道和禅所共有的那種根本的悟力。正如他所說:“禅的最顯明的特質是在于強調內心的自證。這種自證,和莊子的“心齋”,“坐忘”,“朝徹”是如出一轍的。只不過在莊子來說這境界是天機自發的;而在禅宗,卻是一種最基本的訓練。今天日本的禅就是循著這方面發展的”。

  臨濟最重要之處是在于他富有機智,要是沒有這種機智,他不可能建立至今仍然生龍活虎般的臨濟宗。這並不是說他有意去建立臨濟宗,而是他的善于教導奠定了臨濟宗的基礎。

  前面我們看過他的“喝”及“四料科”。雖然他輕視機智,但他自己卻是極度的機智。也許他是太機智了,才故意要輕視機智的吧!其實悟道後的禅師,可以像“方便智”一樣的自由運用他的機巧方法,和銳敏的分別褒而不致被它們所傳。但後代不知有多少資質較差的和尚是被它們所轉,而不能解脫。例如,他曾說:“大凡演唱宗乘,一句中須具叁玄門,一玄門須具叁要,有權有實,有照有用”。臨濟自己並沒有確切的說出什麼是叁玄門,什麼是叁要。因此使得後來許多學禅的人都以自己的立場來解釋,形成了歧視。直到現在,仍然是個參不破的公案。有的人認爲叁玄門是:(1)體中玄(2)句中玄(3)玄中玄

  叁要是:(1)真體絕朕(2)大用無力(3)邊中不立

  今人陸寬昱居士在他的“禅和禅教”一書中曾說:“叁玄門是指體,所,和用。每一玄門有叁階段,即是初,中,和末。因此爲了要得到佛的智慧,學禅的人便必須經過九個階段,叁層玄門。臨濟曾經通過它們,而把自己所成就的加以分析,即是現在所謂的叁玄四要”。

  如果這種解釋不錯的自豪感,那麼臨濟便像把學生當作老鼠,在迷宮中安放了叁重門,而在每個門上裝了叁個秘密的開關。爲了要走出迷宮,那些可憐的老鼠們必須要摸對九個開關。以筆者來看,這並不是臨濟的本意,也不是禅宗的精神。汾陽著昭的一首偈子說得好:“叁玄叁要事難分,得意忘言道易親,一句明明該萬象,重陽九日菊花新”。

  我們千萬不能忽略臨濟的根本精神是在于他悟到真我就是無位真人。所有機變的方法,和推論的公式,都是次要的,都只有暫時的價值。後代學禅的人只注重次要的問題,而忽略了根本的精神,這實在是一大諷刺。這也是後來禅宗之所以不能保持原有的創造力。因爲你一旦被公案所困,用你的聰明去解的話,那就像蒼蠅被蒼蠅紙所粘著一樣,永遠也得不到解脫。偉大的禅師用各種不同的公案把你逼到牆角,使你在極度的痛苦之下,也許突然打開了內在之眼,看到你所被困的曲折的迷宮,只是一場惡夢;在你頓悟之時,便立刻消失了。現在先讓我們看看南泉的一段轶事:有一次,陸旦大夫問南泉說:“古代有一個人在瓶中養了一只小鵝,鵝漸漸長大,出不了瓶。現在不能把瓶打破,也不能損傷鵝,請問你用什麼辦法使牠出來”?

  南泉叫道:“大夫”。

  陸亘回答:“是”

  南泉便說:“出來了”。

  這時陸亘才悟到了自己的真性。

  也許有人奇怪臨濟自己對“叁玄門”和“叁要”的那種博雜的注解和冗長的思辯會有什麼感想。筆者以爲如臨濟閉口不說,或像南泉一樣把鵝喝出瓶外,也是很自然的,毫不足奇。

  臨濟曾對僧衆說:“道流,莫將佛爲究竟,我見猶如廁孔,菩薩羅漢盡是枷鎖縛人底物……大德莫錯,我且不取爾解經論,我亦不取爾國王大臣,我亦不取爾辯似懸河,我亦不取爾聰明智慧,唯要爾真正見解,道流設解得百本經論,不如一個無事底阿師”。

  由此可見叁玄叁要也不過是廁孔而已。

  

《禅學的黃金時代 11· 臨濟宗的祖師臨濟義玄》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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