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了,印度(1)
曉琳是新加坡一位企業家的掌上明珠,和一般城市女孩子有很大的不同,她的個性體現在她對人的那種直言不諱的態度上。
我們是在佛學院常常舉辦的講經和###等活動中由認識到熟悉的。我們剛認識不久,她就對我說:“我覺得你不適合在這裏生活。”
“爲什麼呀?這裏不是挺好嗎?”我不解地問。
“條件太差了,一位轉世活佛真不該在這裏受苦。我建議你還是去新加坡吧。”
她雖然沒有什麼小姐脾氣,但她畢竟生活在十分優越的環境裏,她認爲我這種身份不宜于在印度這樣不發達的國家生活那麼長時間。
“可我來這裏是爲了學習佛法呀。”
“那學完以後呢?”
那時我還沒有考慮以後的去向,沒法回答她的話。
我明白自己的身體和世人沒什麼兩樣,只不過自己有一個令萬人敬仰的活佛這一身份。但正因爲我是活佛,我就更不能有那種高高在上的心理。本來我與普通人就沒有什麼貧賤之分,我爲什麼就不能和普通人一樣承受人世的種種磨砺呢?何況我若是爲了享受物質生活,我是不會到印度來的。我來印度的唯一目的僅僅是求法,生活條件如何,根本影響不了我。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曉琳,並給她講了一段釋迦牟尼成佛之前的故事:
那時釋迦牟尼還是個王太子,爲了得道後普度衆生,他離開王宮,滿懷希望地出家尋道。他走進一片森林裏,找到一個自己滿意的地方,便在那裏坐禅。他抱著堅定不移的決心,開始了艱難的求道曆程。
天亮了,饑餓感向他襲來。已經下定決心的太子並不在意,繼續打坐。風吹草動和時時響起的鳥鳴都無法幹擾他,他依然一動不動。到了晚上,尤其到了深夜,四周布滿恐怖的氛圍,非常嚇人。這時,從遠處傳來野獸怪異的吼叫,刹那間,一種恐怖感掠過太子的心頭,但他仍然一動不動地打坐。他的內心卻很難徹底靜下來。
第二天、第叁天也依然這麼修行。除了時常喝一點附近的清水,什麼食物也沒吃,他決心不論怎樣也要悟道。
一天夜裏下雨,他的渾身被淋透了,內心略有所動,但仍未改變初衷。七天後,沒有什麼變化;也就是說,太子未能開悟。太子這時才明白,悟道非常不容易,獨自苦思不如向人請教,急于求成是不行的,要循序漸進。他要獲得的是徹底地超越生死,真正的安心。
然後,在第八天他來到鎮上,有生以來第一次乞食。
現在,太子已是地地道道的乞食僧,衣袍破爛,面黃肌瘦,走路也不如以前有勁了。可他的面容卻更加顯得深邃而堅毅,讓人感到一種精神的力量。路上的行人見了,都覺得這位乞食僧非同一般。
如果那些熟識太子的人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肯定會覺得慘不忍睹而傷心流淚。可太子本人卻覺得比以前還強壯了些,盡管肉體和精神受了痛苦的折磨,內心卻比以前更加沈穩,增添了希望。
假如是個意志薄弱的人,也許早就承受不住了。但在一心求道的太子看來,這些算不了什麼,真正的痛苦還在前面呢。他心懷大志,准備勇猛地戰勝一切苦難,前進的信念更加堅定了……
曉琳聽得很入迷。她一邊想著什麼一邊說:“這個故事我也知道,可經過你一講,再與你聯系起來,我好像有點理解你了。你是不是要在印度完成學業再說?”
我說:“我肯定要在這裏完成學業。不過你可別把我和釋迦佛祖聯系在一起,我永遠也不配和他聯系在一起。但佛祖卻可以做我們的榜樣,尤其對我們追求佛法的人來說,佛祖的精神能帶給我們很大的力量。”
曉琳說:“這我明白。可你是轉世活佛,把你和佛祖聯系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嗎?”
我一想,她說得也有道理:“從這個角度說,當然有聯系了!並且永遠有聯系。”
緊接著我就把我對“活佛”這一身份的想法對她說了:“我這些年總在想一個問題,打個比方吧,活佛這個身份就像一個神奇的光環,當它罩在一個人身上時,如果這個人自身就很美好,那麼這個光環就會把他顯得更加美好;我剛才說了,這個光環是神奇的,就是說,如果這個人並不配罩上光環,雖然暫時罩上了,但光環很快就會消失的。到那時,人們再看到這個人時,便會說:“他哪像活佛呀,連人都沒做明白!”你懂我說的意思嗎?”
“懂。你是說作爲一個活佛,首先得學會做人,是這個意思嗎?”
“差不多吧。”
我和曉琳就這樣漸漸熟悉了。那時我身邊總有一些敬仰佛法的人,大家經常在一起探討佛學問題,曉琳偶爾也加入其中,但她忽來忽去,有時隔好久才能露上一面。我發現她看我時,眼神中有一種期待,有一種我甯願忽視的東西在閃動。直到幾年後,那種東西才爆發成一股烈焰,那時我們已到了新加坡了。
我和曉琳很有緣。記得那次學校講經結束後,我趁著假期去印度的另外一座城市遊玩,在一個旅遊景點竟然碰見了曉琳。我們也好長時間沒聯系了,那天一見面,都感到喜出望外,曉琳掩飾不住激動的心情,一邊歡笑著一邊朝我跑來。在她奔跑的過程中,頭上的遮陽帽迎風飄了起來,轉瞬間帽繩便斷了,帽子像風筝似的飄落到一個行人的腳下,人家喊她要還給她,她連理都不理,一直跑到我跟前。更巧的是,我們竟然住在同一個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