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與放緩的藝術
「全然專注」的修習之叁
保持不動,以運用「全然專注」所成就的益發平靜的心,將抑製情感的沖動,
而已養成的暫停與停止的習慣,則可以扮演煞車的角色,
及時製止我們沈溺于不善的頑強惡習。
保持不動是最好的
爲了完整無礙地展現心的能力,需要激發與約束這兩種互補力量的影響。這兩種力量已得到善知「心」的佛陀認可,他建議精進根與定根應保持同等的強度與平衡 (1)。此外,佛陀還推薦七覺支中的叁種覺支適用于策勵心,而另外叁種覺支則適用于使心平靜 (2)。在五根與七覺支中,「念」不只注意當中的平衡,還要使遲緩的活躍起來,使急進的和緩下來。
「念」的本質看似被動,實際上卻具有激發的力量,可使心警覺,而一切有目的的活動不可缺少的正是警覺。但我們現階段的探究,關心的主題是 「念」的約束力量。我們要來審察「念」如何解結與離執,如何在解脫工作所需的心靈特性的發展中,産生積極的助益。
在修習「全然專注」時,我們于內心與空間的觀察處,于內、外在世間喧鬧的索求中保持不動。「念」擁有平靜的力量,有阻止行動與踩煞車的能力,在暫停下來觀察事實並智慧地思索時,能使輕率的幹預停止,並延緩下判斷,爲急躁沖動的身、語、意帶來有益的「放緩」。保持不動與停止、暫停與放緩,即是現在我們所說的「全然專注」約束作用的關鍵語。
一部中國古書說道:
使物起始與使物終止中,
沒有比保持不動更好的了。
根據佛陀的教法,事物真正的「終止」是指「諸行寂滅」的涅槃,也就是諸行的完全止息或停止—「滅」(nirodha)。「事物」或「諸行」,在此意指源于渴愛與無明的有爲法與「無我」的現象,而「諸行寂滅」是由于「行」的止息,也就是創造世間的「業」活動的止息。佛陀宣說「世間」與「苦」的止息,無法藉由走路、移居或輪回來達成,但可以在我們自己身上成就。每次審慎地保持不動、停止或暫停,都預告了世間止息即將來臨。「保持不動」的究竟義是停止「業」的累積,不再頻頻關注稍縱即逝的事物,斷除無休止的生死輪回中持續加入的纏縛。遵循「念」的方法,訓練自己于「全然專注」中保持不動與暫停,就拒絕了世間對我們貪或瞋等性格的持續挑戰,保護自己免于輕率與虛妄地下判斷,克製自己不要盲目地投入幹預行動充滿危機的漩渦中。
免于幹擾者,處處皆安穩。(《經集》v.953)
保持不動(靜止)並知道何處停止的人,將不會遇到危險。(知止不殆)(《道德經》第44品)
先前引述的中國諺語第二句提到:使物起始中,沒有比保持不動更好的了。若以佛法的角度來解釋,事實上,保持不動所開啓的即是「用來減少業累積的事物(或特性)」。我們可以遵循傳統對修心的分類:戒(行爲)、定(寂靜)與慧(觀)來看待這些,這叁者無疑地都因「全然專注」所培養出的「不動」態度而得到增益。
〔戒(行爲)〕
我們如何改善自己的行爲、品德與作正確決定的技巧呢?一般而言,如果我們熱切地想要改善,太急于對治深植在舊習或激烈沖動的各種缺點,可能會飽嘗挫敗之苦,所以最明智的是選擇阻力最少的方式。首先,我們應注意存在于身行和語言的各種缺點,以及因魯莽與草率所造成的錯誤判斷。在我們的生活中,就有許多藉當下的反省而避免錯誤的例子,也因此免去因一時疏忽所産生的一連串苦難或罪惡感。但我們如何控製輕率的反應,並以片刻的正念與反思來取代它呢?若要做到這點,就須仰仗「停止與暫停」以及適時踩煞車的能力,而這些能力則藉由修習「全然專注」即可獲得。
在這方法的修習中,我們訓練自己去「看」與「等待」,以延緩或暫緩對事物作出反應。我們先學習簡單的方法,在自己所選擇的情境,于禅修期間有限的經驗範圍內進行。當一再地面對偶爾出現幹擾我們專注的「觸」、感受或妄念;當一再地控製自己以某些方式來響應它們的欲望;當面對它們,而能一再成功地保持平靜不動,這即是在更廣泛與無防護的日常生活領域中,爲保有內在的平靜作准備。即使受到突如其來的驚嚇、誘惑或挑釁時,也會現起一「心」,使我們得以暫停並停止。
我們現在所談的是因粗心或魯莽而易生起的行爲缺失,它們或多或少都能輕易地由「念」所製止,熟練地處理這些問題,也會影響更多頑強的、根植于激情沖動或根深柢固惡習的不道德行爲。保持不動,以運用「全然專注」所成就的益發平靜的心,將抑製情感的沖動,而已養成的暫停與停止的習慣,則可以扮演煞車的角色,及時製止我們沈溺于不善的頑強惡習。
能夠保持不動而單純地專注其上,或暫停而作明智的反思,常常會使貪欲的最先誘惑、憤怒的最初浪潮與愚癡的首陣迷霧消失,不會造成嚴重的纏縛。但人會在不善念過程中的那一點停止,端視「念」的品質而定。若「念」十分敏銳,則我們可以在未受控製太久之前,于最初就停止一連串染汙的念頭與行爲;那麼,各個煩惱的增長將僅限于剛開始的力量範圍,以較少的努力便可製止,不會有太多或甚至完全沒有「業」的纏縛。
就以令人喜愛、賞心悅目的可見色爲例,這喜愛起初可能不甚活躍與持久,若此刻心已能保持不動而作離貪的觀察或反思,便能輕易去除摻入視覺中的微少的「貪」,而將所見的標記爲「只是看到會引起樂受的東西」,或將那吸引人的感覺升華爲一種甯靜的、藝術上的愉悅。但若錯失最早的機會,喜愛將會變成執著,進一步想要擁有。若立即召回「停止」,「想要」的念頭將漸漸失去力量,也不會輕易地變爲持久的渴愛,更不會試圖去實際擁有所喜愛的事物。
但若貪欲之流仍未遏止,則「想要」的念頭會以言語來表達自己的索求,或甚至以沖動的言詞來要求—不善口業將隨不善意業而生;若拒絕它,會使原有的貪欲之流分派成爲傷心或憤怒的煩惱支流。然而,即使已到了後期,仍可以停下來平靜地省思或運用「全然專注」,接受心對貪念的拒絕,並宣布已滿足渴望,就可避免更進一步的混亂。然而,若是在喧鬧的言語之後生起不善身業,甚至爲渴愛所驅使,而想利用偷竊或暴力以獲得期望之物,那麼便造就了「業」的纏縛,將體驗其後果的全面沖擊。但即使已造作了罪行,停下來反思仍然功不唐捐,因爲以追悔自責的型態而生起的「念」,將阻止性格的定型,避免相同的行爲再度發生。佛陀曾對兒子羅侯羅說:
任何想以身、語、意造作的行爲,你應當思考這行爲……若于思量時發現:「我想做的行爲有害于己,或有害于人,或有害于兩者,此即是不善行,會産生苦,導致苦。」—如是應堅決地不去造作該行爲。
同樣地,正當以身、語、意造作某行爲時,你應當思考這行爲……若于思量時發現:「正在做的行爲有害于己,或有害于人,或有害于兩者,此即是不善行,會産生苦,導致苦。」—如是應停止造作該行爲。
同樣地,甚至在身、語、意已造作了某行爲後,你仍應思惟該行爲……若于思量時發現:「已造作之行爲有害于己,或有害于人,或有害于兩者,此即是産生苦,導致苦的不善行。」—如是未來應避免做作該行爲。(《中部》 61)
〔定(寂靜)〕
現在我們來思考,停止以運用「全然專注」,如何有助于獲得「止」並強化其兩種意義:心一般的平靜與禅定。
當色身無法遠離外在世界喧鬧不已的噪音時,培養暫停以運用「全然專注」的習慣,可使我們易于抽離而進入自己內在的平靜中,將更能舍棄對他人愚蠢言行的無益回應。當命運的沖擊疊起又令人感到艱困時,受過「全然專注」訓練的心,會在外表順從或有所警覺但無行動的庇護下找到皈依處,而在此地耐心地等待風暴過去。生命中有許多情況最好是順其自然結束,在激進或繁忙行動失敗之處能保持不動並等待的人,往往可以得到勝利,不僅重要的情況如此,日常生活的過程中也是如此。警覺地保持不動所贏得的經驗,使我們深信不必積極地響應所接收到的每個「觸」,或認爲每次與人或事的接觸,都是在邀請我們采取幹預的行動。
由于避免了不必要的無事忙,外在的磨擦將減少,其所帶來的內在緊張也會放松,更大的和諧與平靜將擴及每天的生活,爲日常生活與禅修甯靜的鴻溝架起橋梁。如此一來,使人煩亂的內在影響—司空見慣的、無論粗細的、會侵占禅修時間並造成身心不安的掉舉,將會漸漸減少。定的主要障礙—掉舉蓋,就會較少出現,若現起時也更容易克服。
一有機會就培養「全然專注」的態度,分心的離心力便會漸漸消失,攝心並導致定的向心力則會凝聚,那麼,渴愛將不再急于追求各種無常的事物。
對一連串相續事件持續注意的規律練習,使心能在嚴格禅修時,不斷專注于一個所緣,或數量有限的所緣,而另一種修定的重要因素—心的平穩與堅定也能同樣增長。
因此,保持不動、暫停與停止以運用「全然專注」的練習,培養出幾個禅定的明顯成分—平靜、專注、堅定、所緣數量減少。它提升了心于日常時的平均水准,並使其更接近禅心的層次。這點非常重要,因爲這兩種心的層次若差異太大,往往會使心靈專注的嘗試不斷挫敗,並障礙禅修中持續平靜的達成。
在覺支的序列中,我們發現輕安覺支先于定覺支。佛陀說:「若有輕安,心即能定。」表達了同樣的事實。現在依據先前的論述,將更能了解這說法。
〔慧(觀)〕
佛陀曾說:「心定者,見事物之如實面貌。」因此,「全然專注」用來強化所有修「定」的方法,也爲修「觀」提供了支持的條件;而「觀」也從「全然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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