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9.紫柏真可禅師悟道因緣
徑山紫柏達觀真可禅師,俗姓沈,江蘇吳江灘缺人。真可禅師少時性格雄猛,卓爾不群,坐若熊蹲,行如象步。十七歲時,欲立功名,辭親仗劍遠遊。一日,行至蘇州阊門,忽遇大雨,不能前進。當時,虎丘僧明覺禅師在蘇州辦事,偶然見到他,壯其偉岸,知是法器,遂以傘蔽之,並邀請真可禅師同歸虎丘雲岩寺,共進晚餐。那天晚上,真可禅師聽見寺僧唱誦八十八佛名,心大開悅,即將腰間所纏十余金,贈給明覺禅師,並請求出家。明覺禅師遂予落發。
受具足戒後,真可禅師曾在嘉興東塔寺,碰到一位僧人在抄寫《華嚴經》,心生恭敬,便跪在一旁觀看,歎道:“吾輩能此,足矣!”于是,他便來到武塘景德寺,掩關叁年。出關後,真可禅師便回到吳門,辭別明覺禅師,決志策杖遊方。
一日,真可禅師無意間聽到一位僧人唱誦張拙秀才的悟道偈,至“斷除妄想徒增病,趨向真如即是邪”這兩句時,忽然生起大的疑情。從此以後,真可禅師每至一處,都要把這兩句話寫在牆上,時時提撕,以至廢寢忘食,頭面俱腫。後來,終于有一天用齋的時候,真可禅師豁然大悟。他感慨道:“使我在臨濟德山座下,一掌便醒,安用如何若何!”
真可禅師悟道後,即遍曆禅席,居無定所。他曾經到過廬山,一度深究法相精義,後又朝五臺山,不久又遊京師,參禮燕京大千佛寺真圓遍融禅師。遍融禅師是一代華嚴宗匠。
初到大千佛寺,遍融禅師便問:“從何來?”
真可禅師道:“江南來。”
遍融禅師又問:“來此作麼?”
真可禅師道:“習講。”
遍融禅師道:“習講作麼?”
真可禅師道:“貫通經旨,代佛揚化。”
遍融禅師道:“你須清淨說法。”
真可禅師道:“只今不染一塵。”
遍融禅師便令真可禅師脫掉外衣,施給旁僧。
真可禅師遂依旨奉行。
遍融禅師于是回頭看著真可禅師,說道:“脫了一層還一層。”
真可禅師一聽,便微笑點頭,于是決定留在遍融禅師座下學習經教。
此外,真可禅師還參禮過禅門大德笑岩、暹理等禅師。九年後,真可禅師又重新回到虎丘,並于松江閉關百日。
明神宗萬曆叁年(1575),真可禅師前往嵩山少林寺,參禮大千常潤禅師,請求印可。剛到少林寺,正趕上常潤禅師上常說法,爲大衆講解禅宗公案。真可禅師以爲常潤禅師以口耳爲心印,以帕子爲真傳,遂感歎道:“西來意固如是耶?”于是決定不入參請,旋即回到南方。
在嘉興,真可禅師看到古楞嚴寺久已荒廢,被當地的大戶人家占用,變爲園亭,心生感慨,曾作詩詠道:“明月一輪簾外冷,夜深曾照坐禅人”。于是他四處活動,發心修複。在五臺居士的護持下,古楞嚴寺很快修複一新。真可禅師後應五臺居士之弟雲臺居士的邀請,撰聯雲:“若不究心,坐禅徒增業苦;如能護念,罵佛猶益真修。”
真可禅師曾經感歎法道陵遲,綱宗墮地,自誓要以荷擔大法爲己任。他認爲,以往所刻大藏經,卷帙浩大,不便于普及,于是四處奔走央告,寡資招賢,雕刻方冊大藏經,以便流通。真可禅師在世時,此藏尚未完成。後人秉其遺願,繼續雕刻,至清初才完成,是爲《徑山藏》。
真可禅師與憨清禅師交往甚爲密切。二人曾商定共修明代《傳燈錄》。後因憨山大師被告以私建寺院之罪,被捕入獄,此事終成泡影。萬曆二十八年(1600),南京太守吳寶秀因拒絕執行朝廷征收礦務稅的命令,被彈劾逮捕,其夫人哀憤自缢而死。這兩件事對真可禅師的刺激甚大。他曾經感慨道:“憨山不歸,則我出世一大負;礦務不止,則我救世一大負;《傳燈》未續,則我慧命一大負。若釋此叁負,當不複走王舍城矣。”
此語後被傳到宦官的耳朵裏,他們欲置真可禅師于死地。萬曆叁十一年,真可禅師因“妖書”事件,遭誣陷被捕入獄,幾經拷問,始終不屈。後來雖查無實據,但是執政者仍不放過他,將他定爲死罪。真可禅師聽說過,遂說偈雲:
“一笑由來別有因,那知大塊不容塵。
從茲收拾娘生足,鐵橛花開不待春。”
又雲:“世法若此,久住何爲!”
于是,真可禅師便索湯沐浴,囑咐侍者性田道:“吾去矣,幸謝江南諸護法!”
性田侍者聞言,痛哭不已。真可禅師呵斥道:“爾侍余二十年,仍作此去就耶?!”
當時,有位姓吳的讀書人亦在場。吳生向真可禅師請問大法。真可禅師遂作偈雲:
“事來方見英雄骨,達老吳生豈夙緣。
我自西歸君自北,多生晤語更冷然。”
說完,便端坐而化。
禦史曹學程聽說真可禅師已坐化,急忙前來探視。他撫摸著真可禅師的手說:“師去得好。”
真可禅師又張開眼睛,向曹禦史一笑而別。一時獄中香氣不絕,六天之後,真可禅師顔色如生。春秋六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