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五蘊
讓我在這裏用幾行字談一些修行法門,也許你能借由這些方法擺脫狹隘的見解,變得無畏懼、大慈大悲。
在你坐禅時,看好自心後,你可以專注觀照特定物體間相互依存的本性(依他起性)。這樣的禅修並不是對相互依存哲學的推論思考,而是以心觀心,通過修行者的定力揭示所觀物體的真實性。
想想這個簡單而古老的真理:認知的主體不能獨立于認知的客體獨立存在。看,是看某樣東西;聽是聽某樣東西;憤怒,是因爲某事憤怒;希望,是希望某事;思考,是對某事思考。一旦認知的對象(那個事物)不存在,也就沒有認知的主體。
修行者禅觀內心,由此便能洞察認知主體與認知客體間相互依存的關系。當我們修習觀照呼吸時,能認知呼吸的是心,當修習觀照已身時,能認知身體的也是心,當修習觀照外身時,能認知這些事物的還是心。因此,觀照所有物體的相互依存性(緣起觀),就是觀心。
心的所有對象就是心本身。佛法上,我們稱心的對象爲“法”。法通常被歸爲五個範疇:色、受、想、行]識。這五個範疇通常稱爲“五蘊”。不過,第五蘊“識”比比括了五蘊,並且是其他四蘊存在的基礎。
緣起觀是對諸法的深入觀照,以此切入它們真實的本笥,洞見它們是本整體實相的一部分。了悟實相整體不可分割,無法被切成小塊而各自獨立存在。
觀照的第一個對象是我們自己,亦即我們自身五蘊的和合。你可以就在此時此刻,觀照你自己的五蘊和合。你將色、受、想、行和識的存在。觀照這些“對象”,直到你看以它們每一個都與你身外的民辦緊密相連;如果世界不存在,那麼這五蘊的和合也就不存在。
想想桌子的例子。桌子依賴以下的事物的存在,才有可能存在。我們或許把這些事物叫做“非桌子的世界”:森林(樹木在那裏生長,被砍伐)木匠、鐵礦(變成釘子和螺絲),以其他與這張桌子有關的無數的東西,包括木匠的父母以及祖先,乃至讓樹得以生長的陽光和雨水。
如果你洞見這張桌子的實相,你就會看到,桌子本身呈現了所有那些通常被我們認爲是“非桌子的世界當中的事物。如果你抽走任何一個“非桌子”的因素,還原至它的本源,例如讓缽子恢複成鐵礦,讓木材回到森林,將木匠還給他父母,這張桌子就不存在了。
一個能經由觀照這張桌子而洞見整個宇宙的人,即是證道者。你要用同樣的方式禅觀自己五蘊的和合。禅觀它們,看到自己存在有的“一”的實相,看到你的生命和宇宙的生命本爲一體。如果五蘊歸還至它們的源頭,自我不複存在。這世界無時無刻不在滋養五蘊。自我就是五蘊的和合。在宇宙萬物形成,二滅亡中,五蘊的和合也扮演了關鍵角色。
從受苦中解脫
人們通常將實相切割成塊,因而看不到萬事萬物的相互依存。看到了一切中的“一”和一中的“一切”,就突破了一個大障礙。這個限製人們感知實相的障礙,佛教稱之爲“我見”。
“我簽名簿”是指相信恒常不變、獨立的實體我存在。突破這個妄見就能從各種害怕、育苦與焦慮中解脫出來。觀世音菩薩,我們越南和平工作者的來神支柱,在洞察了五蘊皆空(無我)的實相後,她就從各種折磨、苦痛、懷疑與憤怒中解脫了。這種禅修法對于每個人都適用。如果堅持不懈,精進地觀照五蘊,我們同樣也能從苦難、害怕、恐懼中解脫。
我們必須摒除所有障礙,作爲宇宙生命的一部分而活著。人並非包裹在厚殼裏與世隔絕的孤立個體,能夠不受影響地自由空越時空。像那樣與世絕地活一百世、十萬世不叫做活著,那樣的情形也不可能發生。
我們的生命中萬象紛呈,恰如我們自己也顯現在各種不同現象中。我們是生命,而生命是無止境的。也許可以這樣說,只有過著世間生活,經曆別人的悲苦喜樂時,我們才算活著。別人的痛苦就是我們的痛苦,別人的快樂就是我們自己的快樂。
如果生命無限,那麼組成我們的五蘊也是無限的。宇宙的無常、生命的成敗,都無法再擺布我們。了悟緣起的實相並深深契入,就沒有什麼再能壓製我們了。你解脫了。全跏呋坐,覺察你的呼吸主,在禅觀中休會普度衆生的菩薩。
我們要時放刻修習緣起觀,不僅在靜坐時練習,還要讓它成爲我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們應當學會將眼前的人看成自己,自己就是那個人。我們必須洞察所有的事情的緣起與相互依存過程,包括那些已經發生和將要發生的事。
騎在生死的浪頭上
我無法略過生死問題不談。許多年輕人或是其他人出于對受苦者的愛,挺身爲他人服務,爲和平工作。他們都很清楚生死是最重要的問題,卻常常看不到意識不到生與死不過是同一實相的兩面。一旦領悟這點, 我們就有勇氣面對生死。
在我年僅十九歲時,一位年長的比丘指定我禅觀“墓園裏一具屍體”這個意象。可是我覺得很困難,抗拒這個禅修練習。現在,我不這麼覺得了。那時我覺得這種 禅修應當留給年長一些的比丘。
然而在那之後,我看見許多年經士兵一個挨著一個動也不動的躺著,有些不過十叁、十四或十五歲,他們對死亡沒有任何的准備。現在我明白了,如果一個人不知道怎麼死,就不知道怎麼活,因爲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就在兩天前,摩比對我說,她認爲一個人地至十十歲就可以禅觀屍體。她自己也才剛滿二十歲。
我們必須直面死亡,辨識它,接受它,就像我們正視與接受生命一樣。
《正念經》談到如何禅觀屍體:禅觀身體的腐爛,禅觀身體如何膨脹淤紫,如何被蛆吃得只剩下幾絲血肉附在骨頭上。一直禅觀到只剩下白骨,直到它慢慢朽壞、化爲塵土地。像這樣禅觀,你明白自己身體也將經曆同樣的過程。禅觀屍體,直到你平靜安詳,直到你的心靈輕安,直到你的臉龐泛起徵笑。
降服厭惡與害怕的過程中,你會把生命看作無比的珍貴,每一秒都該珍異。不僅珍視自己的生命,每一個生命,每一個人,每一個存在,每一個實相,都應該受到珍視。
我們不會再被“爲了自己生存,有必要毀滅他人”這樣的想法蒙蔽。生和死是生命的兩面:沒有它們,生命不可能存在,就像一個銅板必須要有兩面才能存在一樣。只有在當下,我們才可能超越生死,才可能知道怎 樣去活,怎樣去死。
佛經說,洞徹了相互依存的實相,突破了一切狹隘的見解,能夠自由地出入生死,就像一個人駕著小舟乘風破浪,卻沒有被生死的浪頭淹沒或溺亡一樣。有人說,如果以佛教徒的角度看實相,你會變得悲觀。但是悲或不樂觀的相法都太簡化了直理。重點是害相真正呈現出來的樣子。悲觀的態度,永遠不會讓安詳的微笑綻放,那是浮現在和其他證道者唇邊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