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姜李: 滅苦手冊
叁篇短文
[英譯]坦尼沙羅尊者
[中譯]良稹
Visakha Puja——Teachings of Ajaan Lee Dhammadharo
Translated by Ven. Thanissaro Bhikkhu
目錄
◇引言
◇解脫苦痛
◇人類價值
◇佛教之道
引言
阿姜李于1959年年底住院時撰寫了這叁篇短文,一年多後便去世了。文章以鋪敘甚少的綱要形式寫成,這是他後期文字的典型風格。他的寫作目的,似乎是爲了留給住院病人在治療期間,作爲精神食糧,細加思考。盡管他的表達方式對其它宗教有兼容性,但基本要點是不折不扣的佛教。其中第一篇短文對兩類病症的解說,遵循的是佛陀覺悟之時所得的中心洞見之一, 即: 當下發生的事件,是以舊業(業指有動機的行爲)與現業兩者爲因緣的。第二篇短文中提出的有關人類價值的四原則,對應的是佛陀曾經警戒的四不善 [agati, 錯誤的生命軌迹],即建立在以下四種基礎上的偏見—— (1)愛欲; (2)厭嗔; (3)癡迷; (4)畏懼。
第叁篇——《佛教之道》——是對佛陀教說的綱要性闡述,一是基于《教誡波羅提木叉偈》中的短句,該經是佛陀說法初期派遣1250名阿羅漢弟子往各地傳法之前對他們講述的; 二是基于對一個佛教基本概念——造作 [saṅkhāra, 行]——的分析,該詞的意思是造作力、塑造過程、或造成之事物。形式上,對世間層次和法的層次這兩種造作的分析,系阿姜李的獨到解說,它來自對兩個巴利複合詞 saṅkhāra-loka[行世]與 saṅkhāra-dhamma[行法]的泰式解讀。從巴利語法角度來看, saṅkhāra- 在兩個複合詞當中都作爲形容詞: 前者意指造作事物構成的世界,後者意指造作事物的現象本身。這兩個複合詞直接爲泰語吸收,但因爲泰語把形容詞放在所修飾的名詞之後,于是阿姜李把世與法解釋爲修飾造作的形容詞,因此得出了兩個詞彙的新解。他對于第五蘊即識蘊的理解,有別于多數學者,這也頗具意味。除此之外,他的分析內容都是標准式的,他的要點則構成了巴利經典當中佛陀教導的方便概述。
英譯者 坦尼沙羅比丘
美國上座部慈林寺
第一篇: 解脫苦痛
疾病在我們的體內升起,可以有兩種方式:
1. 緣于體質 [dhātu -samuṭṭhāna, 元素生,界生]
2. 緣于業 [kamma- samuṭṭhāna, 業生]
1. 緣于物質: 緣于體質的疾病是那些藉由五種體質元素 [dhātu,屬性,界]的失調而造成的疾病。這五種體質元素是:
(1)地: 體內的固體部分,比如骨胳、肌肉、皮膚等。
(2)水: 液體部分,比如唾液、粘液、血液等等。
(3)火: 體內的暖意。
(4)風: 體內來回移動的諸種力,比如呼吸。
(5)空間: 全身各處的種種空間,體內諸種元素藉之混合、互動。這些空間包括: 耳道、鼻腔、口腔、皮膚毛孔等。
當這些元素受到刺激或者失去平衡時,它們便爲疾病的升起提供了一種缺口,故名: 緣于體質 [dhātu -samuṭṭhāna]。
2.緣于業: 緣于業的疾病是指那些從業心 [kamma-citta]或者說心理動作當中升起的疾病,這種情形下,心被各種刺激性或幹擾性的主題占據不放。隨著對這些主題越想越多,我們的心力就虛弱起來,我們的心受激、失衡,最後就生起病來。
對治的辦法有兩種——不過在治療之前,我們應當首先自我檢查,看看它們是怎麼來的,這樣我們才能更好地對治它們。
兩種對治辦法是:
1.藥物醫療: 由種種化學成分組成的藥物,它們可以把體內的諸種元素帶回平衡,使我們的痛與病或者減輕或者消失。
2.佛法醫療: 有賴于我們自己改進自己,把心轉向善良、有價值、明智的主題。例如,我們也許可以發願做任何幾種類型的善事,比如以某種方式供養僧食、以某種方式出家持戒、資助建造某一姿勢的佛像、或者以某種方式誦經坐禅。在某些情形下,當心裏有一種好的動機升起來,我們感到喜樂、開放的時候,它就給心賦予能量、給身體賦予內力,借著這些力量,我們可以緩和業已升起的任何疾病。
另外幾點作爲精神食糧,供病人和救治他們的醫生思考:
我們生病時,自己的責任是,自我檢查,尋找病因。假如我們自己不能夠了解,就應當去找那些了解並且願意指點我們的人。譬如他們也許會告訴我們,我們生的這種病應當用藥物治療。我們于是應該找醫生,讓他或她有機會舒解我們的痛苦。
一旦得到醫生的建議,我們有兩個責任:
1.聽從醫囑。
2.給醫生完全的自由,讓他或她看怎麼合適就怎麼治。
我們不應當擔憂自己會康複還是死亡。那是醫生的責任。我們有一個責任,那就是照顧自己的心——使心無病,把思想轉向善良、善巧的主題,以此增強心力,來幫助照顧我們的醫生。當醫生與病人這樣相互幫助時,誰也不給對方造成負擔。醫生有治療我們身體的自由,我們在心的範疇內有自由,這樣我們就會有機會減少苦痛。即使我們死去,自己和醫生雙方都已經盡了力,醫生照顧我們的身體,我們照顧自己的心。即使我們死去,也沒有損失什麼; 我們將有自己的內在善德可以帶著走。
因此,當我們以這種方式治療疾病時,才可以說,我們用了兩種療法: 藥物醫療,這是醫生的事; 佛法醫療,這是我們自己的事。這樣一來,我們與醫生就能夠在照顧我們生命的品質方面相互幫助。
這就是病人的責任。
至于醫生的責任: 作爲醫生,我們應當了解疾病的來源。假如我們知道,某種病緣于體質,就應當給予適當的藥物治療。假如我們懂得那個疾病緣于業力,那就應當用其它的方式,改善病人的心態。例如,我們在病床邊,可以用和善的態度,或者使病人對于修福德有好感,鼓勵他或她供養僧食、禅定、誦經、發願出家一段時間等等,這都是使病人的思維轉到正向的手段。這就稱爲佛法醫療。
在某些情形下,一種病一般需要用大量的藥物,結果只用少許藥物就會消失。有經驗的醫生肯定見過這樣的病例。比如,某個病人病勢沈重,但假如我們能夠找到一種辦法安慰他,提高他的心態,症狀不僅沒有照一般情形惡化下去,反而卻減輕了; 本來預期今天死,但病人卻可能活到下個星期或者下個月。有人踩到荊刺,以爲自己給蛇咬了,這樣一想,疼痛立即發作。另外有人被毒百足蟲咬了,以爲自己踩到了荊刺,這種想法可以使蟲毒不造成劇痛。假如他們接著去看一位有經驗的醫生,醫生說是給百足蟲咬傷了,他們于是受到刺激,那個痛就會發作起來。像這樣的例子都說明業力在致病過程中所起的作用。
『業』[kamma]這個詞指兩件事:
1. 業報[kamma vipāka, 業異熟],或者說過去行爲的果報,它可以影響當下的身體,刺激物質元素,引生疾病。對這些病,有時哪怕我們根據醫療原理正確地給予治療,它們就是不退。等到該退時,那個病人也許只吞一口去邪水,它們就消失了。這在部分程度上取決于病人的心態。這種病屬于舊業的果報。有時侯,舊業可以傳播開來,影響心,使病人煩燥,反過來加劇身體上的疾病。有時侯病情毫無希望,病人卻痊愈了。有時候明明有希望,病人卻死了。像這樣的情形,我們得下結論說,那個病來自舊業。如果我們想要舒解疾病的痛苦,必須同時醫治身體的病因和心理、業力的病因。
2. 有時候,疾病可以發自心的新動作。這叫做業心 [kamma-citta]。舉例說,當我們感到強烈的憤怒、仇恨、愛意、或焦躁時,心受到全力的激蕩,包裹著心的那些雜染就會濺潑到體內,在那裏它們與身體的各種元素混合——比如在血液中,接著流向全身的各個部位,造成虛弱與疲勞。假如這類血液在體內某個特定部位淤滯,疾病就會在那裏升起。心變得渾濁起來,身體的元素也渾濁起來。最起碼,我們會覺得自己精力不足。假如我們不趕快想辦法糾正這個情形,就會生病 。
我們可以在這裏作個比方: 心就好比池塘裏的一條魚。假如有人拿一根棍子在水裏翻攪,那條魚就不得不快速繞圈,覆蓋在身上的粘液將會脫落。水就會變得渾濁,池底的爛泥將會給翻攪上來,那條魚就看不清了。過一陣,魚的粘液與水裏的泥粒將會粘在一起,成爲水草的養料。隨著水草的繁殖,水就成爲腐水,不能再用了。同樣地,當心的雜染全力發作時,這種心的動作[業]的力量可以傳播開來,導致身體生病。如果體內的元素與心同時發作,這個病就很難治了——哪怕它可以治,好轉也會極其緩慢。
因此,業力病在某些情形下,首先在體內升起,接著傳播開來影響心: 這叫做業報。有時候,它們首先在心裏升起,傳播開來影響身體: 這叫做業心。當業力病升起,我們了解它是來自身體還是來自心的時候,就應當用上述兩種療法來對治,那樣將會提供解除痛苦的有效法門。
我自己已經親身經曆過這些要點的真實性,不過把我的體驗全部記錄下來,將是一件冗長的麻煩事。因此,我就把這些留給有明辨的人士自己去思索。
ārogya parama lābha
無病是至上財富。
pañca-mare jine natho
patto sambodhiṃ -uttamaṃ
arahaṃ buddho itipi so bhagavā
namāmihaṃ
製服了五種誘惑,
我們的依止(佛陀)自證無上覺醒,
他是阿羅漢、佛陀,故爲薄伽梵[有一切福報者]。
我禮敬他。
你生病臥床時,可每日持誦此偈。
《滅苦手冊 第一篇 解脫苦痛》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