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頌
若識無實境
即處時決定
相續不決定
作用不應成
剛才已經說到,世親在開篇就先來立了一個宗──安立大乘叁界唯識 ,這也是唯識的根本宗義,在這一點兒上大家千萬不能含糊,一定要牢牢地把握住。
但是,世親所立的這個宗,到底能否站得住腳呢?我們知道,釋迦牟尼在《長阿含經第一分·卷第叁》上告訴我們了四大教法:即使是聽佛陀本人所說的話,我們也得在經過思維之後,才能決定是否可以信受。何況這個宗是世親所立,那麼,我們當然得思維一番了。
如果說真的“叁界諸法,皆唯有識”的話,那麼有幾個問題就值得好好來討論一下。下邊兒這幾個問題蠻尖銳的,我慢慢地說,大家用心聽。
一般常識告訴我們,世間的任何一件物什,都有幾個必不可少的要素,當然,要素也是隨著物什的改變而不同。比如我剛曉,我站在這兒,你們要來描述這個事兒,那麼,要想描述得清楚,就必須得說清前後、左右、上下,這叫叁維,你說不清楚這叁維,那不行。自愛因斯坦之後,我們就得加上時空,稱爲四維。那麼前後、左右、上下、時空就是必不可少的要素。有了這四個要素,就描述清楚了。當然,現在呢,科學又向前發展,四維已經不夠用,又往上加。說這些呢,我在大家面前顯得有點兒班門弄斧,就停下。咱比如說寫文章,若是寫記敘文,那麼時間、地點、人物,事件的起因、經過、結果,這就成了必不可少的要素,一定得齊全;若是寫新聞,那麼五個W,缺一不可,When(何時)、Where(何地)、Who(何人)、What(何事)、Why(何故),在這五個要素之中, 若缺少任何一個,新聞就說不清楚了,這就是一篇失敗的作品……
這些都是現在的,我們主要是說世親時代,當時世親與別人爭論時,所舉的要素是什麼呢?
(1)地點。《二十論》中稱爲處所。任何一個東西,它的處所是絕對的。 比如白宮,它就在美利堅合衆國,在華盛頓,你來河南找白宮,絕對找不到的;天安門,它在北京,你在別處絕對找不到天安門的;你想去朝禮九華山,就必須得到安徽青陽,你想朝五臺山,你一定得到山西,這都是絕對的。甚至我們現在要到醫專去,就必須得到(人民路)12號,我們現在在10號,就不是醫專……
(2)時間。 比如說考試中出了一個題目──中國共産黨十一屆叁中全會是哪一年開的?那麼答案是唯一的,一九七八年。這是絕對的。你若答一九八五年,我就要扣你的分數。中國人民解放軍在東海、南海、臺灣海峽進行軍事演習是在一九九六年叁月,就是一九九六年叁月,這個時間也是一定的。甚至我剛曉生日是叁月十九,那這叁月十九也是一定的,不可更改。
(3)相續。這個相續問題,與當時的大背景有關,現在人已經不提了。 什麼叫相續呢?相續就是有情。某甲是有情之一,我剛曉也是有情之一,甲與我剛曉就不是同一個人,這是絕對的。甲愛吃辣椒,我剛曉愛吃土豆,不一樣~~若他某甲與我剛曉是同一個人,那麼麻煩就來了。再比如一只狗乙,一只鴨丙,狗乙與鴨丙絕對不是同一回事兒,這也是絕對的,狗的叫聲汪汪,鴨的叫聲啞啞,狗有狗的生活習性,鴨有鴨的生活習性,這都是不同的。
(4)作用。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用處。鋼筆有用,有了它,就可以寫字; 書籍有用,我們可以憑書籍而獲得知識;香煙有用,它可以提神……
插話:香煙可以使人致癌。
致癌也是作用,不過是不利于健康的作用而已。那你說鋼筆也可以寫作淫穢的文章,這也是不利于精神文明的東西,書籍也有黃色的,我們這裏說的是作用,不是論其合乎不合乎精神文明、道德的要求。
農民有用,給我們提供糧食、蔬菜;衣服有用,可以蔽體禦寒;房屋有用,可以遮風擋雨;汽車有用,可以運載;鍾表有用,可以計量時間……總之,任何一法都有一定的作用。
關于這四個要素,我們來展開討論。
世親他說叁界唯識,也就是叁界的一切,統統都是心識的變現,都是虛妄不實的,這可能嗎?對我們來說,很是別扭。
首先討論地點(處所)。外境若真的是我們的心識所現,那麼我們的心識是活潑潑的,雖然我們現在是在這個屋裏,但我的心識何嘗不能去緣(想)普陀山呢?甚至美國、日本都可以緣(想)的。雖然我的心緣(想)的美國,可大家看我還照樣是在這屋裏。假如說外境是虛妄的,是心識所現,我若想去美國留學,也不必要搞得焦頭爛額的去辦手續,只需站這兒動心思就行了,外境隨心識所現呀~~這怎麼現不出來美國呢?假如說我能夠在河南、在安徽,在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隨心所欲地現一個美國出來,那麼你這叁界唯識,我才覺得象那麼回事兒。不錯,我一按遙控器,電視上可以現出美國,現出非洲,但那我們都知道是假的,不算。況且,想隨心所欲也是不可能的,電視臺不放的話,你“遙控”不出來的。我在這屋裏,雖然心識緣(想)到了美國,但現不出美國之境界讓我親身感受,憑這怎麼證明你世親所立的宗呢?
第二、時間問題。現在我想看臘梅,但看不見,臘梅必須到冬天才能看到。我心識是活潑潑的,我的心識現下就可以緣(想)到臘梅呀,但爲什麼看不到呢?這怎麼能說外境是隨心所現呢?“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秋菊,秋菊,夏天裏想看菊花,做夢去吧,想死也看不到菊花。憑這還說什麼外境是心識所變現?真是的~~玄奘法師太了不起了,我去與他攀攀哥兒們去,不行的!人家是唐朝,現在是什麼時間,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差了一千年!這“橫向聯合”開展不起來的。假如說夏天裏能看到臘梅怒放,我就不妨承認外境是虛妄的,可以隨心識而變現,可現在不能啊,我怎麼接受你世親的論點呢?
第叁、相續。相續是衆生的另外一個叫法。我剛曉與某甲兩個人,大家知道,我的心識與他某甲的心識這是絕對不相同的。那麼,你世親說叁界唯識,對于我剛曉來說,這張桌子是我剛曉的心識所顯現,我剛曉的心識與某甲的心識不同,我剛曉的心識變現出來的是桌子,某甲的心識就不應該變現出來桌子,而應該是椅子什麼的,反正不該與我剛曉的心識變現出來相同的東西。因爲我們兩個人的心識不相同呀~~我看是一張桌子,你某甲看就應該是一把椅子才對。大家心識各不相同,爲什麼大家所看到的都是桌子呢?說我剛曉患了精神病,我看見天空中有好多天兵天將,你們都看不見,因爲這天兵天將本來就是假的,是我精神病剛曉的心識幻化出來的,當然你們都看不見了~~這時你們才說天兵天將是虛幻的。我看見這桌子,你們大家也看到桌子,這怎麼能說“叁界唯識”這個宗正確呢?
第四、作用。你世親說外境是虛妄的,是幻化的,虛妄、幻化的東西難道能起作用嗎?我們都知道《皇帝的新裝》,在這個童話中間,騙子用並不存在的布給皇帝做了身“新裝”,結果使得皇帝光著屁股在大街上招搖。並不存在的“新裝”,就起不到遮羞蔽體的作用。反過來,起作用的都是真實的。天冷了,我就會加棉衣,那這就是棉衣的禦寒作用。天熱了,我要吃雪糕。棉衣與雪糕二者的作用是不能相互通融的。
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這世界上任何的一件事,它的時間一定:公車上書發生在一八九五年,你不說一八九五年,你說光緒二十一年也行,實際上還是一回事兒。處所一定:圓明園廢墟,你在河南是絕對看不到的。相續性呢,比如桌子這個外境,我剛曉看是桌子,你們看也是桌子,來個美國人,他不把桌子叫桌子,他叫desk,但畢竟中國人都叫它桌子,這是一定的。還有作用,作用也是一定的,寒冬臘月,你只會加棉衣、通暖氣、烤火而不會說凍得你只想往水中跳,除非你真是精神病。
既然時間、地點、相續、作用都是一定的,可現在世親猛然說,一切境界統統都是心識變現出來的虛幻之境,這可真是一記悶棍。若真的虛幻,那剛才說的四點豈不是不對嗎?說不對吧,你明明非去北京逛故宮,冷天非烤火不可,這是爲什麼呢?
以上我們說的就是唯識二十頌的第一個頌語。聽過以上的分析,下面大家記幾句話,我說慢些,大家寫下來。
若只有內識,並無實在的外境,那麼不論在任何地方,都應該可以看見白宮、凱旋門,但事實上卻不,白宮、凱旋門都有一定的處所,既然外境都有一定的處所,外境便是實在的。若外境是唯識所現,便不該處所絕對。
若只有內識,並無實在的外境,那麼,夏天就應該可以看見臘梅,冬天也應該可以聽見蟬鳴,但事實上卻不,看臘梅、聽蟬鳴都有一定的時間。既然受時間限製,外境便是實在的,若是唯識所現,便不該時間絕對。
若只有內識,外境並無實體,那麼我們大家同在這一個屋子之中,因爲我們各人的心識都不相同,那麼該各人的心識變出各人的外境,但是呢,雖然衆識各不相同,但這屋子中的桌子卻是統一的,大家都見是一張桌子,這怎麼能說唯識無境呢?
若只有內識,外境並無實體,那麼,爲什麼石頭可以用來建築房屋,卻不能充饑,米飯可以充饑卻不能蓋屋呢?爲什麼石頭與米飯都各有作用,其作用不能互相通融呢?既然如此,怎麼能說唯識無境呢?
或者這麼記也行:
若諸法唯有心識,並無實在的外境,那麼,處所、時間的決定就不應該成立,在有情中,不決定由一人所見,而由衆人所見皆同的情景,就不應該成立。各物有各物的作用,也不應成立。
在《二十論》中,世親解釋的很簡單,倒是窺基法師的《二十論述記》解釋的很詳盡,還有王恩洋居士的《二十唯識論疏》、李潤生先生的《唯識二十論導讀》也都說的很清楚,但他們中間用了很多因明的論式,大家對因明知道的不多,我就不照他們的來說。
世親在開篇提出“安立大乘叁界唯識”之後,就引出了這幾個問題,下邊我們看世親怎麼回答這四個問題。
《述說唯識二十頌 第一頌》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