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勞,“相在塵域,如器中钅皇,聲出于外”。雖然生活在現象界,像普通人那樣行往坐臥,穿衣吃飯,內心卻是超越甯靜的。《涅槃經》指出,“中道者名爲佛性”,體現在處世態度上,是存在而超越,在塵而不染的內證體驗:“佛不染世法,如蓮花處水”,以不染的無分別心來處世,怨親平等,無愛無嗔。
禅宗繼承《金剛經》“無住生心”思想,揭舉“一切塵勞愛欲境界,自性皆不染著”、“于六塵中無染無雜,來去自由”的超脫空明;繼承《法華經》“諸法從本來,常自寂滅相”思想,在“春至百花開,黃莺啼柳上”中體取“寂滅相”,一任萬有的事相生生滅滅,變化紛纭,都不改本心本相的寂滅、清淨,在柳舞莺啼中,體證寂靜澄湛的自性;繼承《維摩經》“火中生蓮花”思想,發爲“煩惱即菩提”的妙悟;繼承《起信論》的“心鏡”思想,以“淨鏡”作爲禅悟之心的象征。禅宗所努力修證的,就是使此心如明鏡、淨鏡、古鏡,纖毫畢現地映現萬物的原真。北宗主張拂塵磨鏡的漸修,南宗認爲人人盡有一面“古鏡”,“森羅萬象,長短方圓,一一于中顯現”。禅宗繼承《圓覺經》在塵出塵思想,“塵勞迥脫事非常,緊把繩頭做一場”,通過刻苦的修行,徹底擺脫無始以來無明煩惱根性。徹底超越了世俗塵勞的悟心,“雖在塵勞中,塵勞不染;雖居淨妙處,淨妙收他不住”;繼承《涅槃經》怨親平等思想,提倡毀譽不二的證悟禅機:“禅門要旨,無是無非。塗割怨親,不嗔不喜”;繼承《涅槃經》“世谛者即第一義谛”思想,將高遠的禅意落實于平凡的生活,使生命的當下情境洋溢著禅悟的喜悅。禅宗繼承《楞嚴經》能所俱泯思想,進行“水月相忘”的直覺觀照,“譬如雁過長空,影沈寒水。雁無遺蹤之意,水無留影之心”。在直覺觀照中,能觀與所觀的界限全然泯除,觀照的雙方互爲主體,生機遠出。水月相忘的禅者之心,脫離了情感的粘著性,呈現出晶瑩澄澈的情調:“寶月流輝,澄潭布影。水無蘸月之意,月無分照之心。水月兩忘,方可稱斷”。
3.涵容互攝的圓融境。
《華嚴經》、華嚴宗思想的根本特征是圓融,表達圓融妙喻的是《華嚴經》中奇妙的帝釋天珠網。帝釋天宮殿的珠網上,綴聯著無數寶珠,每顆寶珠都映現出其他珠影,並能映現出其他寶珠內所含攝的無數珠影。珠珠相含,影影相攝,重疊不盡,映現出無窮無盡的法界,呈顯出圓融諧和的絢麗景觀。華嚴宗特別強調圓融思想,並集中體現于“十玄無礙”、“六相圓融”等禅悟思維中。其中最能體現華嚴圓融思想的是事事無礙的現象圓融論,它徹底取消了生佛諸法的界限,將人類精神、審美感悟提升到圓融互攝、恢弘雄闊、重重無盡的境界。華嚴宗指出,宇宙萬象皆由理所顯現,其所顯現的諸法也融通無礙。爲解說事事無礙而設的十玄門,從各種角度說明諸法相即相入的圓融性,表示現象與現象相互一體化 相即,互相涉入而不礙相入。六相說則從總別、同異、成壞叁對相狀範疇,論述現象的構成及現象與現象的關系,從而闡明全體與部分、同一與差異、生成與壞滅的無盡緣起關系。華嚴宗以四法界說築成主客交融空有不二的緣起架構,再用十玄、六相予以充實,完成一真法界的形態,展現出重重無盡的性起圖景。
《圓覺經》說:“平等本際,圓滿十方。”“本”是形而上的道體,任何叁世諸佛與一切六道衆生,在形而上的道體上,完全平等沒有差別。在諸佛菩薩自性平等本際裏,沒有一處不清淨,沒有一處不圓滿,這是脫落了一切相對觀念的光華燦爛的一真法界。圓覺妙心使得事事交相涉入,諸法相互遍滿,以一入多,而一不壞;以多入一,而多不雜。《涅槃經》的空間意識也極富禅悟特色,經文以“須彌納于葶苈”、“世界入一毛孔”、“世界置于微塵”等喻象,表征了 “菩薩摩诃薩住大涅槃”時所獲得的小大一如的禅定直觀體驗。小大一如的體驗也是大乘佛典中常有的空間觀念。
圓融是華嚴的至境,也是禅的至境。禅宗繼承《華嚴經》“過去一切劫,安置未來今。未來現在劫,回置過去世”思想,體證時間的圓融。在時間的涵容互攝中,傳統時間觀念過現未的對峙都被廓除,形成“今年旱去年”、“千歲老兒顔似玉,萬年童子鬓如絲”的獨特感悟;禅宗繼承《華嚴經》“無量劫一念,一念無量劫”思想,將時間長短打成一片,“萬年一念,一念萬年”;繼承《華嚴經》毛端納世界、大小相安處的思想,形成“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的禅悟體驗;繼承華嚴宗“無邊刹境,自他不隔于毫端;十世古今,始終不離于當念” 的思想,通過對時間現境化的充分體證,將小我融入“大我”,融入宇宙生命本身,使個人生命和宇宙生命融爲一體,一朝風月涵攝萬古長空,電光石火含容曠劫永恒;使時間在任何時刻都完全現前,“秋來黃葉落,春到便開花”,將時間空間化,對時間流逝的焦慮遂消融于對自然、對空間的純粹經驗中。
對華嚴理事無礙之旨,禅宗《信心銘》、《永嘉集》、《楞伽師資記》等均有發揮。希遷《參同契》說:“門門一切境,回互不回互。回而更相涉,不爾依位住。”指出理與事的相互關系,無非是“回互”和“不回互”兩種。“回互” 指理與事相互融通的“相即”關系,“不回互”指理與事不壞自相而保持自身的獨立性,是“相非”關系。雲岩的《寶鏡叁昧》倡“明暗交參”之義,謂本體界與現象界交參在一起。《參同契》、《寶鏡叁昧》成爲曹洞宗禅法的理論淵源。在曹洞宗正偏回互、君臣五位等禅法體系中,“正”指本體、平等、絕對、真如等,“偏”指事相、差別、相對、生滅等。正偏回互,組成五種不同的階位,是爲正偏五位。曹洞宗禅法的核心是理事、正偏的兼帶回互,通過相對的兩大意象的正偏回互,啓迪人們揚棄分別意識,將相對的意識逐層脫落,將正偏兩大意象打成一片,從而頓悟真如佛性,抛棄二元、相對、有限、虛幻、無常的世俗世界,進入一元、絕對、無限、真實、永恒的禅悟之境;沩仰宗禅學思想的中心是“理事不二”;法眼宗對事理關系也非常重視,文益在《宗門十規論》中即明確地將華嚴理事關系作爲禅門的宗旨。
華嚴現象圓融論主張現象與現象均爲本體之呈現,因而可以相互呈現,不必于現象界之外尋求超現象的世界,不必離現象以求本體,離個別以求一般。這就打通了衆生界與佛界、現象與本體、個別與一般的隔絕,而達到圓融無礙。禅宗繼承這一思想,表達了現象的當體就是本體的悟境。禅宗將衆生與佛、現象與本體、個別與一般融爲一體,而臻于圓融無礙之境,並以“菱角尖尖尖似錐,荷葉團團團似鏡”之類的禅語來表達這種體悟。荷葉的圓葉,和菱角的尖葉,雖有尖圓之別,但一樣無爭地浮在水面上。水面意味著平等,意味著圓融。同時菱角是菱角,荷葉是荷葉。圓融一體而不失自相,不失自相而圓融一體。
4.隨緣任運的日用境。
《法華經》:“俗間經書,治世語言,資生産業等,皆順正法。”一切爲生活做的事都是佛事,一切世間法皆是佛法,並不一定要脫離人世,跑到深山古廟裏專修才是佛法。各種生活方式“治生産業”,皆與形而上的道“實相” 不相違背,入世法、出世法平等不二。《華嚴經》、《圓覺經》、《維摩經》等大乘經典,也主張世法出世法圓融,聖境凡境不二,事事交參無礙,這影響了禅宗任運隨緣的日用境。禅宗繼承《法華經》“一切治生産業皆與實相不相違背” 思想,將悟境化作開單展缽、拈匙把箸的日用;繼承《圓覺經》脫落身心思想,提倡過隨緣適意的禅居生活;繼承《華嚴經》“世法佛法不二”思想,將“饑來吃飯困來眠”、“寒即添衣冷向火”、“折腳铛裏滋味長”、“不風流處也風流” 作爲生命情調,潛行密用,如魯如愚,垂手入廛,灰頭土面,使奇特還原于平常,至味回歸于淡泊,形成了極爲奇特而又極爲平常的感悟:“師姑元是女人作”、 “八兩元來是半斤”、“六六元來叁十六”、“菊花開日重陽至,一葉落時天下秋”、“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挂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綜觀大乘佛教經典對禅宗思想的影響,我們發現,強調一切衆生皆有佛性的如來藏思想影響了禅宗的本心論,揭示自性沈迷緣由的唯識思想影響了禅宗的迷失論,以遣除掃蕩的不二法門爲特色的般若思想影響了禅宗的開悟論。禅宗的境界論,既是開悟論的推展,又是向本心論的回歸,在體現華嚴圓融思想的同時,深深地烙上了如來藏思想和般若思想的印痕。
《禅宗思想淵源 結語》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