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昧,是動非是禅。心隨境界流,雲何名爲定。
你如果說我有心在學一切叁昧,修苦行,今天修般舟,明天又坐禅,或者學密作止觀,有心去學的,那是動,不是禅。這是衆生的妄念,在那裏打妄想亂動。“心隨境界流”,這心一直在境界上打轉追逐。今天坐好一點,清淨一下,明天又不清淨了,然後後天又對了,大後天又錯了。“心隨境界流,雲何名爲定。”這怎麼能叫做修定呢?
是以不可執一執二,定是定非。但臨時隨用圓融得力,自谙深淺。
這是徹底地講定慧雙修而悟道的話。不可以抓到一邊,也不可以抓到兩邊,這要你自己理上去透了。也不要認爲要這個法門才是佛法,那樣做不是佛法,這叫“定是定非”,你錯了。因此你不如覺得“無心于事,無事于心。”一切入世出世都一樣,行雲流水,過了就過了,這是“無心于事”,這句話,勉強做得到“無事于心”,萬箭攻身之間,心中還是無事,這是大修法。這樣“臨時隨用”,這才能夠做到“圓融得力”。那麼一天一天自己就會進步,自己知道自己的功夫到哪裏,有沒有進步,這叫“自谙深淺”。
若也歸宗順旨,則理事雙消,心境俱亡,定慧齊泯。
然後若是講達到究竟悟道成佛的境界,歸到佛法的心宗裏頭,如楞伽、華嚴這些境界,“則理事雙消”,無所謂理也無所謂功夫,無所謂智慧,也無所謂福德,都圓滿了。這個時候“心境俱亡”,心念也空,處境也空,定也空,非定也空。也無所謂定,也無所謂慧,也無所謂戒,因爲他這個時候不須要戒,他本身就是戒,這是“定慧齊泯”。所以永嘉禅師對于這樣的頓悟修法有幾句名言告訴我們。
如《永嘉集》雲:以奢摩他故,雖寂而常照;以毗婆舍那故,雖照而常寂。以優畢叉故,非照而非寂。照而常寂故,說俗而即真。寂而常照故,說真而即俗。非寂而非照故,杜口于毗耶。斯則不唯言語道斷,亦乃心行處滅。
奢摩他是止,毗婆舍那是觀。“以奢摩他故,雖寂而常照”,真正所謂止就是寂定,雖然在寂定的境界裏頭,卻無所不照,樣樣皆知。換句話說,你真得了止,頭腦六根就比普通一般人更靈敏。雖然是寂,卻像攝影機一樣,到處照到現象,而它永遠本身是空寂的,“以毗婆舍那故,雖照而常寂”,那觀呢?也像我們攝影機一樣,雖然是照,照見了,可是那個玻璃鏡面,本來他自己是空的,它把影像照進去,但它自己什麼事也沒有。此心“無事于心”,這就是毗婆舍那觀的道理。
“以優畢叉故,非照而非寂。”如果到了定慧等持那個境界,則“非照而非寂”,既不是有個照的作用,也沒有一個空的作用。
“照而常寂故,說俗而即真。”因爲它能照見一切法,而此心念念本空,所以照見世間法一切事物上,當下便是真如之道,這是“說俗而即真”。
“寂而常照故,說真而即俗。”因爲它心境本來是空,卻又能夠辦一切事,這是在出世的真谛當下,或者說現出家相時,便同時已入世俗境界了,走菩薩入世的路子。
“非寂而非照故,杜口于毗耶。斯則不唯言語道斷,亦乃心行處滅。”但是真正到了最後,佛法也不是空寂,也不是觀照一切,而是不可說不可說。因此維摩居士杜口,把嘴巴閉起來。就在毗耶這個地方,他故意生起病來,佛就派一班大弟子代表佛去問候他,所有大弟子誰者不敢去,因爲都碰過他的釘子,挨過他的罵。最後佛說誰去呢?七佛之師的文殊菩薩說:好吧!我去。佛說好,你帶領這些弟子去探維摩居士的病。每個弟子都挨過他的罵,然後文殊菩薩來辯論,最後兩個人不說話了。這叫“杜口于毗耶”。
在對話進行間,文殊菩薩問維摩居士:什麼叫不可思議?維摩居士嘴巴一閉不說話。到達這個境界沒有道理可講,哪像我們在這裏講那麼多。真到了最高處,“言語道斷”,文字言語不能表達;“心行處滅”,心念如如不動,沒有心迹。佛教裏頭有兩件大事,一個是在家居士維摩杜口于毗耶,一個是教主釋迦牟尼佛掩室于摩羯。釋迦牟尼佛到了中年說法,叁十多年以後也厭倦得很吧?這是有名的“釋迦掩室于摩羯,維摩杜口于毗耶”,兩個典故可成一付對聯。
學佛難得是平凡
所以《圓覺經》雲:有作思惟從有心起,皆是六塵妄想緣氣,非實心體,已如空華。用此思惟,辯于佛境,猶如空華,複結空果,輾轉妄想,無有是處。
這裏非常重要,這是佛在《圓覺經》裏所講的。“有作思惟”,我們有心去做功夫修道,有一個境界,是“從有心起”,換句話說,從妄念來。“皆是六塵妄想緣氣”,實際上這個妄想哪裏來?都是六塵,外界色聲香味觸法所引起。比方現在年輕人,因爲密宗流行了,最喜歡講氣脈,經常說:“老師啊!這是不是任督二脈通了?”我說:“通了!早通了。”我以前小的時候,很少有人問到這些問題。現在知識開通,什麼道家、密宗,動不動氣脈通。一旦說到氣脈,通通落在那個感覺的狀態。感覺是色受,是受陰境界。再不然,“哦!我最近打坐放光了,眼睛看見了一片光明”。也在那裏打坐玩光芒。何必呢?去看電影多好,看閉路電視也可以。這都是六塵緣氣,因爲你念頭在動,身上的氣機還在流動,一摩擦就生電,所以有光。
《圓覺經》這一句話給我們講得最透徹了。這些境界都是心起動了念,都是“六塵妄想緣氣,非實心體”,同明心見性毫不相幹。你如果把這些氣脈功夫抓住當成道,那“已如空華”,本來妄想就像空中的花朵,抓住空的花朵當究竟在玩。“用此思惟,辯于佛境”,用這種妄想來推測成佛的境,“猶如空華,複結空果”,在虛幻的花上生出來一個果。哪生得出來啊!“輾轉妄想,無有是處”,這樣你本來目的在除妄想,結果實際上是在增加一個更大妄想。所以經常有同學來告訴我說:“有個學佛的要來見老師。”我說:“你是不是看到一臉佛氣,滿口佛話!”那就是輾轉妄想中人,我有什麼辦法?佛都沒有辦法。要把這個佛氣拿掉,最平凡的就是大聖人。你看《金剛經》中佛多平凡。佛要吃飯,就去托缽。化緣回來,把飯吃完了,佛還自己把體盂洗得幹幹淨淨,還要自己洗腳,因爲是光著腳走路。然後把自己那個座位鋪好,開始打坐了。佛,你翻開戒律,翻開經典研究,他講經大概都是下午叁點多鍾以後。到五、六點天黑了,再入定。他過午不食,吃完中飯後碗收好,洗了腳,然後鋪了座位,打坐入定去了。精神休息夠了,讓弟子們上課講法。你看佛真是大聖人,但還是照樣要洗腳、吃飯、洗碗,所以最偉大的聖人,就是最平凡;有所奇特者,那就變妖怪了。因此這裏告訴你,如果“用此思惟,辯于佛境,猶如空華,複結空果,輾轉妄想,無有是處。”我們青年同學學佛,對于這些話要特別注意。真正的佛法要非常平凡,把人做好了,自然成佛,不要做成特殊的樣子。
《宗鏡錄略講下冊 (第叁十六章)》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