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虛空”與“四大解脫”
——說“禅定中有”
“生與死的禅法”中第叁個中有,名爲“禅定中有”,稱爲“本覺自解脫”,譬喻爲可喜的少女照鏡。
這部分禅修包含兩個單元:叁虛空禅定、四大解脫。名字很吸收,可是卻實在難以修習。還不但難以修習,其實連它們的原理都很難了解,因此我們必須由“本覺”這個名相說起。
本覺具名“本明覺性”,藏文稱之爲rig pa。
它並不專指現證空性,而是強調“本來清淨光明”。需要注意的是,這本來清淨光明不能稱之爲“相”,因爲它是內自證的境界,並非客觀現象。既然是境界,那就一定不是具有實體的存在,所以必然是空性,不能將之谛實。
還可以這樣來理解:現證“本來清淨光明”,實在是現證空性的手段。前面已經說過,人類只能由理解事物的現象與功能,來理解這事物的自性(譬如只能由水的流動與洗滌等等來認知水性),所以我們便只能由現證本來清淨光明來現證空性了。
在這時,“清淨光明”是空性的“明分”(于事物則稱爲“相分”);“本來”則是空性的“現分”,因爲“本來如是”,即是本來就具足生機,這即是空性的功能。
所以“本來清淨光明”即是“現證空性”的內心境界。這境界即亦是“如來藏智”(有時經典上卻簡稱之爲“如來藏”)。當這境界在心性中顯露時,便可以說,行者已由“迷”(無明)這種心識,轉變爲“覺”這種境界(智)。
“叁虛空禅定”所教授的,
即是如何內自證本來清淨光明。
不過,雖然行者依禅定能內自證本來清淨光明,他卻依然未能成佛,因爲尚未解脫。所以便有“四大解脫”的直指教授,來幫助行者圓成佛道。所謂“直指教授”即是只指出一個方向,並無具體的禅修方法,因爲在這時際,任何能用名相表達的禅修都已反成障礙,根本再無禅修方法可以成立。
正因如此,才譬喻之爲可喜少女照鏡。
人生在一個虛妄的世間,作種種分別,是故我們亦唯有藉著虛妄與分別來修行,然後才能期求超越。如果以照鏡爲例,鏡影便即是虛妄分別的事例。可喜的少女照鏡,即是藉著虛妄分別的鏡影,來看清青春可喜的本來一張面。這便即是本覺。
看鏡影而超越鏡影,即是禅修雖由虛妄分別入,但卻能超越虛妄分別;由住心性入而超越心性;由現象入而超越現象。當能超越之時,即是現證。——本覺自解脫的原理就是如此。
必須徹底通達這個原理,才能修習“叁虛空禅定”。
現在我們談談“叁虛空禅定”。
依文字來說,說得很簡單。什麼叫“叁虛空”?外空是虛空的空、內空是心眼相連的脈空、密空是心中的悲智脈空。
所以,由心中的密空,引本明覺性于雙眼,複引眼于外空的虛空際而作凝視,那便叫做叁虛空禅定了。當引心于眼時,本覺顯現(本來清淨光明顯現);當引眼于虛空際時,本覺智自然生起。
如果事情就是那麼簡單,成佛便不太難,行人就這麼坐著,心觀眼,眼觀虛空,不見得困難。所以近年有些人教授“大圓滿”,一入手便采取這種禅法。他們教人“心觀眼,眼觀天”,卻連“天”與“虛空”的分別都不了解。
將“天空”等同“虛空”,實在也是常易犯的錯誤。原來,“天空”是指遙遠處藍色的一片天幕,“虛空”則指包容著修行人的空間。依我們的視野,天空只是平面,虛空則是立體。我們可以想象自己是困在氣球中的一只小甲蟲,小甲蟲給挂在氣球的中心點。那麼,它視野範圍所及的氣球表皮,便有如“天空”,它知覺範圍所及的空間,便有如“虛空”。
假如連這點也弄錯,只是兩眼朝天的話,那絕對不是“叁虛空”的禅定,只是呆呆坐著的望天禅。因爲行人心中的悲智脈必然未能觀成像中空的水晶粒,由悲智脈通向雙眼的兩根脈,亦必然未能觀成像幼細而中空的“光纖”,因爲他將外虛空已看成是天空一片,既然一片,又何從說之·爲空。外空不空,內空與密空自然更無法觀成空。
所以“虛空”的定義,即是這禅法的秘密。從來只有口訣教授,未見于文字解釋。
不過即使知道“虛空”是怎麼一回事,這也不是一入手便起修的禅法。作這禅修的人,以“處生中有”和“夢幻中有”的證量爲基礎,前面已經說過,這兩個禅修能令行人住于心性,如今這個禅修,則是爲了令行人能夠“心性自解脫”(若爲利根,于前二禅定已心性解脫,住于法性,則這個禅修便能圓成“法性自解脫”)。
所以在夢幻中有修“四大光明”,引發清淨光明生起,如今則是現證“本來”清淨光明。因爲光是現證清淨光明還不夠,還必須現證本來清淨光明,重點在本來,才稱得上踏入解脫道(由是可見禅法的連續性)。
我們甚至還可以這樣說:倘未能住于心性,生起清淨光明,貿貿然便去修叁虛空禅定,如果是短期修習,而且修的時候根本心散,那只是浪費時間而已,如果修的人很專心,而且是長期修習,這種望天禅一定出事,行人的心理會變成病態,或放縱、或消極、或狂妄、或自卑,不良反應視行人的氣質而定。
“叁虛空禅定”這種觀修,強調“實不觀于一法”,亦即根本無所專注,觀如不觀。所以實際上于禅修時,根本不應更著意于觀外空、內空、密空,因爲若已能現證清淨光明,這“叁虛空”不須加以專注便已經穩定,一坐下來,叁虛空的清淨光明已經自行生起,如今需要做的事,只是現證它的“本來”。
由修習而證的清淨光明,無論生起得多麼快,多麼穩定,都不是“本來”,因爲它始終要靠修習來生起、來引發。本來清淨光明根本不須生起,亦不須引發,因爲它是本然的存在,從來就有這種光明,只不被無明的心識所見。因此叁虛空禅定的證量,就只是現證而已,再無任何禅修的方式來幫助現證,亦不須持著什麼念頭,連空分、明分、現分等等名相都不必去想。
當佛教初入西藏時,除了印度的阿闍黎之外,還有漢地僧人入藏傳法,其時北宗禅師摩诃衍在西藏鼎鼎有名,他教弟子禅修,據說即是無尋無伺,無所緣無分別地打坐,這種教法後來受到挑戰,印僧蓮花戒入藏,挑起诤論,這即是有名的“拉薩僧诤”(或稱“吐蕃僧诤”)的故事。據敦煌出土的文獻,這次诤論摩诃衍並未失敗,然而據西藏後來的記載,則說摩诃衍敗得很慘,被逐出西藏,不准傳法。當時的實際情形如何,如今已難以確定,但可以討論的卻是摩诃衍的禅法。
有一點可以肯定,摩诃衍當時所傳的禅法,實際上並不像西藏文獻所說的那麼簡單。因爲敦煌出土了一本十世紀時甯瑪派祖師努?佛智(gNubs chen sangs rgyas ye shes)(遍智龍青繞江)的著作,題名《禅定目炬》(bSam gtan mig sgron)(或譯《禅定眼燈》),有一專章記述“頓門派”的禅法,應該即是摩诃衍之所傳,教法其實井然有序,並非對任何人都教他不思不想,無有分別。
由這件公案可以知道,叁虛空禅定的觀如不觀,許多時候會引起誤解,其實說“觀如不觀”已經是觀,只不過對所觀不作執著,離取舍、離希疑,任觀境自然,這樣才能認證那個清淨光明的“本來”。若想對這禅法作更深入的了解,則須參考《禅定目炬》第五品。然而,這已經在我們述說範圍以外。
關于“叁虛空禅定”,將“本來”視爲現分,將“清淨光明”視爲明分,是筆者的內自證境界。這現證得到敦珠法王的印可。法王指示說,現證“本來”爲現分,可以說,所現證的現分已經離四邊,所以超越了由住心性而證一切法自顯現的現分。必須理解這點,然後才不致引起概念上的混淆。不過法王說,將“清淨光明”現證爲明分,則尚未能超越大圓滿界部的“基光明”。那怎樣超越呢?法王指示筆者,應該好好去現證“四大解脫”的直指。
現在我們就談談“四大解脫”。
它是:本初解脫、自解脫、刹那解脫、圓滿解脫。
我們可以這樣說:“四大解脫”可以視爲修習“叁虛空禅定”的保任。即是行者于“叁虛空”的境界中等持之後,當下座時,應根據“四大解脫”的直指來保持自己禅定所起的覺受。這亦即所謂行持。行持與修持互相交替,才能令行者不斷提高自己的禅修境界,由是才談得上現證和超越。
“四大解脫”的直指是——觀修“叁虛空禅定”之後,無論任何念頭生起(這即是心性的自顯現),都任其顯現,亦任其消融(消融也是自顯現)。這樣做,念念便都融于“自解脫”的境界。行者的行持,便只是于無所執著的境界中,等持著“釋念”這個境界。
我們生起一種煩惱,譬如說瞋恚,當知此際于心性中顯露的瞋恚境界,實在是自生起(自顯現),由本覺的功能令其生起,所以它只能自解脫,不爲對治所滅,不因對治而解散。
如是即是赤裸現證這瞋恚境界的自性,當證入其無生、無所住、無所依,亦無從去的境界之時,即是現證瞋恚的自解脫,而且是它于它自己的本性中自解脫。
這現證自解脫的心理狀態,已經可以不再稱之爲心理狀態,而改稱之爲“智”。四智、五智、二智,以至自然智等等,無非只是再將智的境界作分別,統而言之,無非都是行人現證自解脫的心境。
這時候內自證的“本來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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