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樹與昙花

　　文/釋本性

　　在佛家，金剛，是很堅硬、神奇的法器。而《金剛經》卻說：

　　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出生以來，法身不變，遍及法界。色身由童稚至年青，念念相繼，念念相異，念念相續，不覺中老了。

　　人事如此，自然亦不例外。

　　初到某寺，大門前，有兩株大榕樹，葉茂枝繁，頗有參天之象。不想，近年，人事變遷，一次臺風，就將之連根拔起，擲倒在地。結果是，主人將之一段一段鋸作柴火料，而一般粗枝大葉則被扔進了垃圾場。

　　昨晚，與該寺一道友茶敘，他剛經曆一場水與火的曆練。道友說，當他看到沖天的火光，紛墜的梁柱，並脫身無路時，那一刻，他才真正體悟到：什麼是無常，乃至國土危脆。那一刻，他說，他還要什麼？求什麼？有什麼都是負擔！甚至，是生命之累啊。

　　這讓我想起，有一年，上長城，同修引話說：長城還在，不見了秦始皇，也不見了他的萬世王朝。其實，秦始皇的長城也不在了。現今看到的，那多是後建或後修的。

　　理義雖如此，現實卻不這般，因其有諸多幻象，迷惑著人們……

　　現實中，幾個人願拱手大長城以換小積木，除非，他是天真單純的孩童。但孩童般的大人，現在稀有了。

　　人的這種有企有求有期有待，使人不得不披著厚甲執著堅盾，佩劍攜戟，傷人或自傷，累人及累己。小時候，看人釣魚，歎魚之傻，有鈎的食還去咬，以致破肚裂腸，而今人何異于此。也因此，便有了許多被美麗地締造出來的夢幻中的故事。其情節起伏、情景浪漫、主角禮義、結局動人。待醒來時，卻只有沮喪，甚至痛哭，說那怎麼會是故事中的夢幻。

　　怪不得呢，網絡上說：別相信哥，哥只是個故事。別相信姐，姐只是個故事。那麼，是否可以這樣說：別相信一切有爲法，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別相信一切有爲法，一切有爲法，如露亦如電。

　　與道友茶敘後，我到寺中的花圃。裏面，有鐵樹，有昙花。據說，鐵樹千年才開花，這麼說來，他可以活上千年了。而昙花，我見過他的開及謝，才一會兒。在這，它們生命的長與短真是相差懸殊，但從曆史時空中去探視，卻是那麼公平，他們，都要開與謝，或者說皆要生與滅。

　　話無常，說虛幻，但對真谛，人們還是不息地去追尋。因爲，他們相信真谛的有常和永恒。他們總希望找到蓬勃的生命,返家的路，以及終極的歸依處.就如喜雀與憂雀的故事：喜雀一家悠哉在巢中，問憂雀一家爲何憂。憂雀答：我飛，飛累了。喜雀說：那就飛到我巢一歇吧。憂雀說：我歇的該是我的窩啊。憂雀便不歇，風雨中繼續倦飛，直至體力不支，墜入海底。

　　在有爲法界，無常道理是那樣的天經地義，事實又是如此的千真萬確，念想之，實在殘酷：憂雀，不得不以海底作爲最後的皈依地，雖然，不是他的所願；榕樹，雖也欲望，有朝一日，成爲榕王，但卻夭折了；梁柱，也有可能橫豎千年，然後，進入博物館，任憑參觀，或雕成聖像,接受香火,成爲神聖之物，不料，竟然于水火交集中灰飛煙滅了。

　　哎，尚在節慶之間，寫這些內容似乎太沈重了。

　　還是，摘幾段明朗的古詩，作爲不是結尾的結尾吧——

　　衆裏尋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山窮水盡疑無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