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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曆史演進論佛教本土的中國化(尹德蓉)

  從曆史演進論佛教本土的中國化

  尹德蓉

  

   佛教自兩漢之際傳入我國,經魏晉至隋唐始臻極盛。由于佛教産生的社會經濟條件和文化結構與中國不同,要在中國立足,必須經過一定的改造和更新,這就是佛教的中國化問題。有一種流行的觀點認爲:魏晉時期,佛學依附于玄學,經南北朝才獨立發展,到隋唐才完成了中國化。筆者認爲,這種觀點仍有討論的余地。

   佛教傳入中國,必不可免地與中國固有的統治階級的意識形態相抵觸,其中主要是儒家思想及其變種。從秦始皇“以吏爲師”確立法家的地位,到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兩漢經學的興衰,到魏晉玄學的流行,其間經隋唐佛學,到宋明理學,明顯地呈現出一種運動變化的系列。隋唐之際佛教獨步青雲,也不是偶然的,只是這運動中的一環。只有這樣考慮才能完整說明佛教中國化問題。

  一、從興佛與毀佛看佛教中國化

   佛教是否中國化,關鍵就是看它是否適應中國封建社會發生發展的狀況。佛教的興起,首先是統治階級提倡的結果,然而佛教的發展,又和統治階級構成矛盾,因而時常遭到禁斷。

   中國封建社會的矛盾一直很尖銳,統治階級的窮奢極欲,經常迫使人民群衆铤而走險。統治階級就是利用勞動人民絕望的心理,向人民推銷精神毒品。東晉時期大臣庚亮認爲佛教“殊俗參治,怪誕雜化”,用晉成帝的名義發布诏旨,限製佛教。大臣何充說:“有佛無佛,固是非臣等所能定也。然尋其遺文,鑽其要旨,五戒之禁,實助王化!賤昭昭之名行,貴溟溟之潛操,行德在于忘身,抱一心之清妙,……弊無妖妄,神道經久,未有其比也。”這位大臣連佛到底有沒有,都斷定不下來,卻要鼓吹佛教,原因就是佛教禁斷人們的欲念,不准百姓有生存的想法,忘卻自身,爲統治階級服務,因而可以從思想上控製人民,有利于封建統治。這就是爲什麼統治階級要極力提倡佛教。

   東晉和南朝的大部分皇帝,都是提倡佛教的,到梁武帝蕭衍時達到了頂點。蕭衍總結了政權動蕩的原因後說:“建國君民,立教爲首”,尋找適合其利益的意識形態。蕭衍一面大力提倡儒家以維護綱紀,一面又著書立說,宣揚佛教。據《梁書·本紀》記載,蕭衍“笃信佛教,製《涅槃》、《大品》、《叁慧》諸經,累數百卷,所覽余閑,即于重雲殿及同泰寺講學,名僧碩學,四部聽衆,常萬余人。”主持編修了五千多卷譯注經。蕭衍還叁次舍身同泰寺,由群臣用重金贖回,把佛教擡到了與孔子同樣的高度。這種舍身行動,還有沈約等世家參加,形成一股逆流。

   經過統治階級的極力提倡,南朝佛教空前興盛起來。桓雲說:“京師竟其奢淫,榮觀紛于朝市,天府爲之傾,名器爲之穢黩。避役鍾于白黑,乃至一縣數千,猥成屯落。”一縣有數千之衆,這還只是在東晉,蕭衍時期,國家財力確到了“天府爲之傾”的境地,一次贖身,就達一億!

   寺院經濟的強大,削弱了封建國家控製的人口和土地,不利于封建統治,造成國庫財富空虛。封建國家也多次禁斷佛教,限製其無限製發展,其中以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和周世宗叁次規模最大。

   太武帝崇信道教,聽了大臣崔浩的意見,嚴厲滅佛。“後魏時,太武帝四征長安,以沙門多違佛律,群聚穢亂,乃诏有司,盡坑殺之,焚破佛像,長安僧徒,一時殊滅。自余征鎮,豫聞诏書,之匿得免者十一二。”這次打擊,佛教損失慘重,只是由于達官貴人們的包庇,僧侶才沒被殺光。但結果怎樣呢?除了太武帝以外,北魏諸帝都是信佛的,到了他兒子手上,又開始恢複佛教的勢力。太武帝時,平城僅有寺院約百所,四方6478所,僧尼共計77258人,勢力並不很大。半個世紀以後,宣武帝時,北魏就有寺院13727所,翻了一番。魏末, 洛陽一地就有寺一千余所,全國叁萬余年,共有僧尼達二百萬人。而當時整個人口不足二千萬。太武帝滅佛本身和寺院經濟的龐大力量,恰好說明了佛教在北魏的巨大勢力。

   魏末到東魏和西魏,經過戰亂,佛教的勢力雖然受到打擊,但動亂從另一方面又加強了佛教的擴張。北周武帝在繼續進行了一系列鞏固封建國家的改革中,宣布再次禁斷佛教,這次解放了叁百萬人。

   以上兩次滅佛事件發生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太武帝以後佛教勢力猛增,超過了原來幾倍。周武帝滅佛以後,楊堅稱帝的第一年,就“普诏天下,任聽出家,仍令計口出錢,營造經像,而京師及並州、洛州等大都邑,並官寫一切經,置于寺內,而又別寫,藏于秘閣。天下之人,從風而糜,民間佛經,多于六經百十倍。”試想,佛教不適合中國的情況,保持印度的面目,怎麼會以連綿不斷的聲勢,不斷高漲地存在數百年,並且曆經統治階級大規模的禁毀命令而不絕?這就說明了佛教反映了善良群衆的痛苦願望,在魏晉以後中國化了。

   唐朝以後,佛教實際上成了爲統治階級製造理論根據的工具,介乎儒家之上。唐太宗本人並不懂多少佛經,卻說“佛道玄妙,聖迹可師”,僧侶從太宗開始享受的殊禮,如步迎玄奘,武後與神秀同辇。更是當時的“大儒”仰而不可及的。

   唐武宗迷信道教,在宮中築九天壇親受道士趙歸真符篆,在道士劉雲靖等人的鼓動下,下诏“朕聞叁代以前,未嘗言佛,漢魏之後,佛教寢興。是由季時,傳此異俗”爲理由禁斷佛教,僧尼還俗二十六萬五千人,收田數千萬頃。這是封建國家對佛教的勝利。

   唐中葉以後,社會動蕩不安,禅宗發展起來。後周世宗時,爲了加強國家財富和人口,以“節儉”爲名,限製佛教的發展。世宗滅毀,是幾次大規模滅佛運動中最寬裕的一次,保留了皇家賜匾的一萬多所寺院,然而世宗滅佛的成就,卻出乎意料的大。宋代建國以後,太祖太宗極力提倡佛教,編修整理佛教的經典,禅宗卻不如唐時期能在官方意識形態中占主導的一席,僧侶數量盡管很大,卻不過叁十萬人。佛教從此一蹶,不再複振。若按禅宗完成了佛教的中國化,適應中國情況的觀點來看,在經濟基礎沒有任何改變的宋代,中國化的禅宗怎麼會讓位于後起的理學呢?從這裏,我們可以反證出隋唐佛教的中國化並不存在。

  二、從魏晉到隋唐佛學的流變

   佛教是一種顛倒的世界觀,扭曲地反映了人民群衆對黑暗統治的不滿,表達了他們追求美好生活的願望。佛教在社會上影響的大小,主要取決于其理論的水平,因此佛學達到的高度是判斷其中國化的主要依據之一。佛學從魏晉到隋唐,呈現出一個邏輯發展的序列。從整體上把握這種序列,恰好說明了佛教在中國立足是在魏晉,而不是隋唐。

   魏晉時期,統治階級意識形態是玄學占主導,但佛教和道教也參加了這場角逐。我們考察的要點,就是佛學和玄學的關系。

   1、玄學與佛學的合流

   玄學的主要思想,就是講“體”和“用”的關系。以“無”爲體,以現象世界爲用是占主導的流派。佛學傳入中國以後,首先的問題是如何解釋“佛”等問題。佛學是以“空”爲核心歪曲現象世界,因此二者在唯心主義本體論上有契合的可能。

   東晉時期,影響最大的道安和尚首創了“本無”一派,以絕對的“無”解釋佛教的經義。他說:“執道禦有,卑高有差,此有爲之域身。非據真如,遊法性,冥然無名者,智度之奧室也。”真如法性的根本,就是這種存在但卻講不出來的“無”,它與作爲現象的存,“卑高”亦即體用不同。道安的高徒慧遠也主張“至極以不變爲性,得道以體極爲宗”,認爲本體(極)是永恒(不變)的法性,同道安的學說並沒有根本的不同。

   玄學與佛學的合流,開始于魏,極盛于東晉。這一時期的佛學家,不僅通讀佛教的經典,同時也是玄學家。如慧遠本人就“博綜大藝,尤善莊、老”,支道林與殷浩,劉恢道玄學家“並爲一代名流,皆著塵外之狎”。

   這一時期,玄學與佛學雖然合流,但仍保持了自己的特點。佛教僧侶始終是號召出世的,並意識到佛經與老莊有潛在的不同。慧遠幼年受的是儒家正統教育,卻在學習了《般若經》以後,公開抛棄了儒家,“儒道九流,皆糠糟耳”,玄學“對天獨絕之教,不變之宗,固不得同年而語其優劣,亦已明矣。”道安不准徒弟比附玄學,但沒有更進一步的發揮。

   2、佛學的獨立發展

   把玄學與佛學從理論上區別開來的,是僧肇。鸠摩羅什從西域到達以後,僧肇從他那兒進一步學習了佛教經義。他首次以明晰的語言,運用帶有辯證法意義的相對主義,論證了出離生死兩端,即體即用的“性空”哲僧肇以因緣谛合,構成事物的佛教唯心主義認識論。他認爲:“說法不有亦不無,以因緣故,諸法生”,從這裏出發,僧肇詭辯道:“夫有若真有,有自常有,豈待緣而後哉?譬若常無,豈待緣而後也?”世界上的事物如果是“有”或“無”,都不是因緣谛合的産物,因此,法性“不有亦不無”,出離了生死兩端,證明法性的“空”,就是“不真”。

   僧肇運用這種學說批判了當時的六家七宗,認爲他們都或偏執于“有”,或偏執于“無”,把世界理解成爲真空的,或絕對的假。“心無者,無心于萬物,萬物未嘗無。此得在于神靜,失在于物虛。即色者,明色不自色,故雖色而非色也。……此直語色不自色,未領色之非色也。本無者,情尚于無多,觸言以賓無。”僧肇討論了這幾派的利弊得失以後綜合批判道:“此直好無之談,豈順通事實,即物之情哉?”(《不真空論》)把道家各家劃入了玄學家異端,認爲他們偏離了佛學。

   僧肇的理論引起了震動,當時偏安江南的慧遠撫幾歎曰:“未嘗有也。”玄學家劉遺民也說:“不意方袍,複有平叔”,把僧肇比作玄學開創者之一何晏,並與僧肇書信往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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