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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圖澄 (百年傳法 一生清淨)▪P3

  ..續本文上一頁,祭祀本應照顧舊俗。佛是戎神正合此例不應排斥。製度定出,永世作則,但若這樣做于事無損,何必拘泥前代?夷、趙蠻諸類人,有放棄淫祀樂于皈依佛法的,聽其所爲。”诏書一出,國內僧人頓時松了一口氣。但簡慢戒法之徒,有了護身符,較以前的作爲更變本加厲。這種狀況誰能禁止呢?誰能清除盡龐然大物身上的寄生蟲呢?神明如佛圖澄者,也只能望洋興歎。況且,些許寄生物的存在,不正說明被寄生者勃勃的生機嗎?無論怎麼說,佛法是興起來了,趙國境內的血腥味淡下去了。

   就在一片歌舞升平背後,佛圖澄明顯地感到:巨大的陰影正漸漸淹沒這個國家。黃河裏本不生鼋,忽然出現一只,便作爲寶物獻給石虎。佛圖澄一見便歎息不止:“哎哎,桓溫不久就要過黃河來了。”桓溫字元子,故如此說。石虎晝寢,夢見群羊馱魚從東北來。佛圖澄聽他一說,便直言道:“不祥之兆。鮮卑人將點領中原。”石虎心中頓時涼了半截:桓溫從南來,鮮卑從北來,並不強大的趙如何承擔呢?自己也老了,想想這種結局,當初枉抛心力,有何用處呢?不禁黯然傷神。超興太守給石虎送來一個怪人,此人總穿麻襦布衣,就被稱作麻襦。這麻襦如病如狂,討來米谷,自己不吃,都撒在大道上,說是喂天馬。麻襦見到石虎,卻是言語如常。石虎知道,兩人並無共同語言,便將他送到佛圖澄處,並派人偷聽。麻襦一見佛圖澄,開口便道:

   “當初光和(漢靈帝)年間相會後,延至今日才重逢。這西戎秉受玄命,終有盡期,……”佛圖澄答:

   “天道回轉,運數已到極點,否運將來,不能支撐。九木水爲難,……哲人雖在世,不能使必傾之物鞏固。我長遊世間,紛紛擾擾此類憂患甚多。……將登上淩雲的屋宇,相會于虛空之中。……”兩人說了一天,石虎聽偷聽者一講,許多話讓他莫明其妙,如墜五雲之中。但他也聽出來,兩人所論是數百年間的事,自己的國家,傾坍之日已不遠了……

   幾十年一瞬間,這時已是建武十四年(公元348年)了。送走麻襦,佛圖澄回到寺中,久久地注視著佛像:“不能一直莊嚴下去,實在讓人怅然。”自言自語道:“有叁年嗎?”搖一搖頭:“不行不行。”又說:“ 兩年、一年嗎?”又自答:“不行。”轉身對弟子法祚說:“戊申年(公元348年)年禍亂始萌,己酉年(公元349年)石氏就該滅盡了。我要在其未亂之前,先行化掉。”徒弟淒然慘容,此後便悄悄爲他准備後事。

   建武十四年七月,太子石宣與弟弟石韬將互相殘殺。石宣到寺裏與佛圖澄共坐,塔上一鈴獨鳴。佛圖澄說:“聽得懂鈴音嗎?它說“胡子落度。””石宣看佛圖澄的神情,立刻變了臉色:“什麼意思?”佛圖澄故意不說實情:“老胡修道,不能隱居山中無言。華麗的車子,鮮美的衣服,難道不是“落度”嗎?”石宣心中冷笑:這老家夥已糊塗了,說的什麼東西?這時石韬趕到,佛圖澄盯著他看了很久。石韬被他看得毛發倒豎,忙問大和尚怎麼啦?他說:“怪你的血發臭,所以才看你。”到八月,他讓弟子到別室中齋戒自己只身入東閣。石虎與杜皇後向他討教,他說:“腋下有賊,自佛塔以西到此殿以東,會有流血小心不要東行。”杜皇後瞋怪道:“大和尚老胡塗了,青天白日,衛兵把守,怎麼會有賊呢?”佛圖澄連忙改話:“眼耳鼻舌身意,六者所受,都是賊。哎,老了自應糊塗,假如年輕的不糊塗的話。”于是只說寓言,不再明講。兩天後,石宣果然派人將石韬殺害在佛寺中,並想在石虎臨喪時連他除掉。石虎因聽了佛圖澄的勸告,才得以幸免。石宣事敗被抓,佛圖澄又勸谏:“既是太子,就不要使其受重禍了吧。陛下若隱忍憤怒施以慈愛,則國祚還能有六十余年。若定要殺他,他會變成彗星下掃邺宮的。”石虎正在氣頭上,擺一擺手:“這是朕自家的事,大和尚莫管!”佛圖澄並不以爲意,他深知家中無聖人,過多過久的接觸,自己周圍神聖的靈光在石虎眼中已不再似當初那樣鮮明了,他不過一名高級顧問而已。他平靜地告辭而去。空蕩蕩的室內只剩下石虎一人,他忽然感到空虛:自己養的兒子怎麼都這樣呢?先有石邃,後是石斌,現在是這兩個。還有一個石世,才十歲,能做什麼呢?恐怕趙的氣數已盡。……大和尚說還能有六十年後不照樣煙消燈滅嗎……他已沒什麼切實抓得著的東西,他要用恐怖來最後證明一下自己的至高無上。他叫人用鐵鎖穿透石宣的颔骨,牽到柴堆上活活燒死,他一直微笑著看兒子變做灰炭。他又將石宣的叁百余名官屬下獄,最後車裂肢解,扔到漳河之中。河水頓時變色,可沒過多久,就又清澈如初了。

   佛圖澄令弟子停止了別室的齋戒。

   一個月後,一匹妖馬忽然出現,它的鬃毛和尾巴都有火燒過的迹象。馬進中陽門,出顯陽門,凝望東宮,不能進去,便悲鳴一聲,向東北方向跑去,轉眼便不見了。佛圖澄悲歎:“災禍將至,我也該走了。”

   他派弟子向石虎辭別:“事物遷流不定,無人能夠永生。貧僧火焰般虛幻不實的身軀,已到了化解的時候。久受陛下恩澤,特來相告。”石虎手中的玉如意碎在地上:“沒聽說大和尚有病,怎麼忽然之間就說這種話呢?”他匆忙備辇去寺裏問候。他表情麻木:最後一個心理依靠將要失去。佛圖澄只微微一笑:“陛下,出生入死,本是天道常態。性命長短自有定數,無人能延長。修道貴在行事完備,修德貴在沒有懈怠。若操行無缺,雖死猶生。若損害道德來苟延性命,非我所望。……現在略有遺憾的是:國家鼎力事佛,造廟修塔,本應受到祐護。但施政暴烈,濫用淫刑,于聖典于佛法皆相違背,最終不能得到福祐。……若改變做法,恩惠百姓……貧僧就死而無憾了。”這是他最後一次訓誡了,石虎想起當初向他請教佛法的情形。現在他能做的,只有痛哭了,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哭得這樣暢快。

   邺城邊這條河見過許多人變做枯骨了,它看他們,猶如樹葉落地,腐爛消亡一樣自然。它也見過這位一百一十七歲的高僧不止一次地前來清洗,它不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高僧明顯蒼老了,但眼睛仍舊如鷹鹞,雙手也依然靈巧。他一點一點將腸中穢物用水沖走,質本潔來還潔去,他出家一百零九年,身心清淨如鏡。他無欲無求,他唯一的念頭便是救護衆生出離苦海。他知道在他死後這裏又將是洪水滔天,又將是白骨遍野,千裏無人,……不遠處的都城已完全融入陰影之中,沈寂而頹廢,毫無生機,不久那裏將是火焰沖天。…… 他決定在 十二月八日 化掉,到另一個所在,換另一副模樣,重新開始。……水靜靜地流著。“師傅,天涼了,我們回去吧。”侍立一旁的法常小心翼翼地說。“好,好,回去,不坐了,遲早是要回去的。他站起身來。

   很快 , 兩人的影子便消失在煙霧之中。

  

《佛圖澄 (百年傳法 一生清淨)》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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