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融讀了許多儒家的經典和佛經後說:
“儒家的義理和許多世俗的文章,象糠粃一般,而佛家般若止觀等道法,可以渡人到幸福的彼岸。”
法融從此出家爲僧。
法融投奔炅法師學道。炅法師道法出衆,享譽當時。法融一邊幹活,一邊聞道。法融認爲,求道的根本在于心神歸一,否則虛妄的念頭就永遠難以除掉。法融于是凝心靜坐,精修二十年,各種佛法一時全都通曉。
想獨自修煉,離開炅法師,法融在牛頭山幽棲寺北面的山岩下建草房做禅室。法融在房中日夜苦修,以求至道。幾年之內,前來向他求道者達上百人。
起初建造的禅室,四面牆壁不全。弟子道系、道憑正在禅室修煉,半夜裏有一只象羊的怪獸竄進禅堂,踢騰怪叫,用腳踏兩人。兩人一動不動,凝神修持。那只怪獸見他們不受幹擾,就走出禅室不見了。
法融在山中的一個石房內坐禅,房子有十步深。夜晚,法融正在修煉,一只神蛇爬到石室門口示威。神蛇長有一丈,眼睛象燈籠。神蛇在門口呆了一夜,見法融絲毫不動,就爬走了。
法融修煉的山中,虎狼成群,打獵的人也不敢入山。法融卻在山中往來自如。法融在禅室給衆僧講法,群鹿前來伏地聽講,一點兒也不怕。有兩只大鹿就幹脆住在法融的禅室中,聽法叁年才離去。法融和禽獸的關系融洽,許多野獸常常從他的手上取食。
法融和衆僧在山崖上做飯,山崖上有瀑布,只是水流很小,使用不便。一天法融漫步徐走,他用手指著東邊的山嶺說:
“過去遠公用手中錫杖拄地,地下就流出泉水來,耿將整了整衣冠,于是破甕中的水就自然溢滿。這全是誠心所感。如果這個地方可以久居,一定會清泉日溢。”
過了一夜,東邊的山嶺果然清泉飛流,清澈甘美,冬暖夏涼。泉水可以飛濺到山崖上,法融等山頂上用飯鍋接水,煮出飯來,香氣撲鼻。
又有一次,法融在山岩下講法華經,當時大雪紛飛。一會兒,就看見兩枝仙花從空中飄然而下,象芙蓉一般燦爛無比,經過七天之後,花卻突然消失,衆人無不稱奇。
牛頭山的附近有佛窟寺,其中有七藏經書,即佛經、道書、佛經史、俗經史、醫藥偏方等43種。這寺是劉宋初年,一個姓劉的司空所造,他家巨富,于是尋找七經,並抄寫出來,用來鎮寺。
法融經常到佛窟寺中,與炅法師探討佛經,炅法師掌管七藏,法融每天前去請教,過了很久,炅法師對法融的人品才學有所了解,才讓他看七經。法融夜以繼日地閱讀經書,經過八年,已將七經了然于心。
這之後,法融再次回到山中,閉門守靜,他的禅房之內,此時已是空空蕩,只有一個坐墊,其它的地方長滿了青草。他坐的床已有二寸厚的塵土。法融對此並不在意,只是凝思修煉,遺形忘骸。
武德(唐高祖李淵年號)七年,王師前去討伐長江一帶的叛亂。那個地方有僧人近五千人。爲穩定秩序,左仆射房玄齡上奏:
“賊衆所居各州,僧尼很多,可以依照關東舊製,每州只設一寺,每寺只留叁十人,其他的人全部遺歸鄉裏,編入戶籍。”
法融不能容忍這樣苛刻的法律,前往京城辯明事理,禦史韋挺仔細看過法融的表奏,發現其論理充足,文詞華美。過了叁個月,韋挺把法融領到房玄齡那裏,房玄齡很佩服大師的高風亮節,但卻固執于以前的看法:
“並不是說您的意見沒有道理,但我曾經上書奏明此事,怎麼能更改呢?當然,我也不會讓象您這樣的高僧從俗,您那裏留一些德行較高的,其他的人就不用您照顧了。”
法融雖然堅持自己的意見,但知道目前的局勢一時難以改變,而且也不會延續很久。他回到寺中,仍堅持度僧,講法不辍。
永徽(唐高宗年號)叁年,有地方官請法融到建初寺講大乘之道,聽講的有上千人。當法融講到滅谛品時,他雄辯滔滔,張揚義理。大地被他的宣講所震動,聽者頓時騷動不安,鍾二罄、香爐、坐床都先後搖動起來。這些,寺外沒有聽講的人沒有感覺到。
永徽年中,右仆射季靜之的長子,江甯縣令季修,生來就心向佛道,推崇大乘。季修非常欽佩法融的美德,和許多名士俗衆一起請法融前往州中講法。法融沒有答應,季修領衆人叁次前來,法融才同意。
州中宿儒,許多人不信佛法,對請法融講法多次阻撓。等到法融登上講席,弘講妙法,回答提問,闡明佛理時,衆人無不折服,法融講道,似雲雨淋漓,又好象大河滔滔。聽講的僧俗達叁千人,擁滿了講法的院子。
其中有一些修持很久的僧人,他們傲氣十足,目空一切。可當他聽到法融的高論時,個個惶恐不安。無法挽回面子,只是硬著頭皮責備法融,法融總是承認自己學識寡薄,難以和至道之人相比,並不和他們計較。對他們所提出的問題,則一一解答,並無阻礙。
法融告誡聽講的衆人:
“先前如來說法,現在佛理猶存。人雖有凡聖叁分,但佛理至道只有一個。可是你們不可能一次聽講就能悟徹大道,還要聞道見行,心不要被外物所累。只要我們克服貪、瞋、癡等煩惱之根,我們就可以解脫了。”
講聽者扪心自問,若有所得。
此時,睦州妖女陳碩真,用邪術蠱惑人心,遺誤良善。四方的僧人許多到建業聚會,州縣的官府認爲他們是妖徒,派人搜捕他們。衆僧四處逃難,卻沒有寺院敢收留他們。
法融正在山中幽舍修持。寺中僧衆早已因缺糧而饑寒交迫。可是,每天又有逃難的僧人前來投奔,總數已超過了叁百人。連原來的僧人都想散去,現在又有這麼多新來的。何況縣令還下告示,不許僧衆聚集在一起。但法融卻對衆人說:
“各位道友,山寺雖然蕭條,但已足以庇身。有無都不能長久,這是佛法之理。不要因官府的管製而心想逃離,要遇寺而歸。你們如果要逃,能逃到何處呢?大家還是各自安心修業,有福有禍共同擔當。各種欲望是人生之苦的根本,一直追逐人,來生還有地獄之苦。我們如果心離不開世俗迷悟,老想著世俗之苦,不是修正法來超脫,卻是想逃離,這便是爲塵世所障礙。這是我們修道的大忌啊!現在我們應當立即鏟除它,把心思放到修法中來。”
衆人聽後,非常慚愧,不再想逃離了。
山中有如此衆多的僧人,自然就要許多的糧食,法融親自前往丹陽廣告世俗。衆人聽說山中缺糧,紛紛節省食糧,給山上送去。法融親自和衆人擔糧,一次擔一石八鬥,送去再擔。每天來往多次,毫無倦意。經過一百天的運送,寺中糧食充足,僧人都安心學法。那些不聽勸告的,跑下山去,被官府抓住,受到了嚴刑拷打。
顯慶(唐高宗年號)元年,司空蕭元善再次邀請法融前往建初寺弘法。法融對諸僧說:
“從今一去,再無會期,有離有合,本是自然。”
法融向衆僧道別後,走出山門。這時,禽獸哀號,一天不停。山間的泉水,沙子湧上來,將泉眼堵死。房前的大梧桐樹,在繁茂時突然凋零了。
在建初寺不遠,有一座寺院,寺裏有一個亘法師,他陳時就是有名的高僧,現在已經年過八十,是金陵的衆僧之首,許多法事都由他主持。法融在幽棲寺時,就曾前去拜訪。法融對亘法師講出自己的疑:
“經中的明佛說法,聞法者能于言中悟道,不必在經論之中分析文句,猜測內容。想您這樣的大德,得到佛的真傳。我卻沒有聽過真傳至道。我自己的腦袋又不開竅,堵塞壅蔽得厲害,所以不能悟道。處在愚昧不化之中,我自己也感到很惶恐,渴望得到指教。我希望您能指點迷津,使我不再糊塗,我願聽您的教誨。”
亘法師沈吟很久,才說:
“我以前在陳朝時,也遇過一個禅師,是諸位王侯重臣都歸依相敬的,他登上講席講法,宣揚致道,和你一樣。我這個人才能平庸,怎麼能得到高師的遺教呢?”
二人言不投機而散。亘法師那時是對法融道法不信任,所以才推辭不講。
法融第二次來到建初寺時,仍然勤修不止。此時法融的名聲已傳遍天下。亘法師改變了原來的看法,對法融的德行非常敬重,于是拄著拐杖去找法融。到了建初寺,有個叫德善的禅師見亘師遠道而來,很高興。兩人談了一會兒。亘法師說:
“我因爲法融才來這裏。”
德善禅師和法融同住一寺,最初並不看重他的道行。經亘法師這樣一說,他很想見識一下法融的道法,于是他們把法融請來,讓他談論佛家至理。法融正襟危坐,即興弘講。法融一開口就是叁百對工整的韻文,沒有一點浮飾不實的地方。二位大德交口稱贊,親自爲法融在寺中主持法席。
法融心懷慈悲,與人爲善,胸懷寬廣。他從不與人爲敵,也不記別人的過錯。
有一個僧人,聽到有人誹謗法融,罵法融不是人。他向法融說了此事。法融卻責備他說:
“過去的咒罵就象風一樣,一吹過去就沒有了,出口也就不見了。你怎麼能把這種虛談對我講呢?一切無住無著才是我們的本願。這樣才能安然忍受刀劍。”
曾有人登上寶座厲聲辱罵,有人當衆對他誹謗,他都當做耳旁風,絲毫不起瞋怨之心,反而面露笑容,和顔悅色,那些前來辱罵者則醜態百出。
法融于顯慶二年,死于建初寺。道俗之衆爲之悲哀。後葬于雞籠山中,幢蓋飄動,笳哀蕭悲,驚動天雲。前往送葬者達一萬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