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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能養心,閑能入道

  閑能養心,閑能入道

   “朕爲山河大地主,憂國憂民事轉煩;

   百年叁萬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閑。”

   ——順治皇帝曾經感慨地如是說。若非心臨其境者,斷然不能發出這等肺腑之言。

  

   如何是僧家之閑?

   遊手好閑,無所事事麼?

   倘若如此的話,恐辜負了老佛爺出世之大事因緣了。也必將爲世人所不齒。

  

   恰如十年前的一件往事,當時在天臺山教書的時候,每每獨自漫步于佛隴峰頭,在山色雲影當中經行觀照。

   一天,正是炎炎夏日,烈焰當頭,而我一如既往地獨自經行著,目光所及似乎空無一人。忽然間,路旁的麥田裏清晰地飄來了一句話,雖然是當地土語,這回卻聽懂了,是一位農夫老者的精彩句子:

  

   “和尚驢,頭光光。”

  

   當我下意識順著聲音看過去的時候,他卻依然低著頭,若無其事地繼續蹲在田裏鋤草,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連我都不由得欽佩他的非凡定力了。

   轉瞬間,我已理解,一位頂著太陽辛勤勞作的農夫,看到一位遊手好閑的和尚時,自然該有怎樣的不平心緒了。遺憾的是,他並不了解什麼叫做和尚;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佛隴山上的每一寸土地,最早都是和尚們開墾出來的。

   人們只知道“天下名山僧占多”,殊不知,天下名山,最早都是僧人和道士們修行的地方——只有他們,才無懼于虎豹豺狼,無懼于生,或者死。他們也是山林植被數千年的種植者和看護者。

   回到房間,我隨手寫了一首詩,記錄下這件事:

  

   “佛隴本佛山,農夫占作田;

   伏天揮汗雨,猶自罵僧閑。”

  

   “遊手好閑的和尚們”——大概人們就是這樣看待我們的吧。

  

   然而,本文所說的閑卻並非如此。

   大約說來,心中無牽挂,事上無追求,才是真正的閑。

   不過,通常來說,既然心裏都沒有牽挂了,對于事情也沒有追求了,表面上看來,的確很像無所事事,遊手好閑的樣子。也難怪人們會這樣看待僧人了。

   有個國家例外,那就是印度。

   從印度回來的人,總會提及印度人的懶,印度的髒、亂、差,不思進取等等——他們把這理解爲落後。

   我聽到了,卻無比神往。

   他們不知道,印度人有一個傳承了數千年的美德——他們從內心深處向往清淨無爲的修行。

   他們懂得知足。

   他們尊敬山林當中的閑人,如同尊敬聖人一般。

  印度人會虔誠地把食物送到山林裏面,恭敬地禮拜並供養那些無所事事獨自修行的閑人。

   即使佛教在印度被消滅了近千年,印度人也不曾改變這個偉大傳統。

   ——作爲重要的緣起之一,賢劫千佛都將因此而誕生在印度。

   只有閑人才能成佛。

   否則的話,悉達多太子就不用舍棄王位而出家清修了。

  

   有時,我會想,我們這個國度或許太缺少閑人了。

   周圍的人們,並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忙些什麼,到底在爲什麼而忙碌著,這些忙碌到底有什麼意義。

   人們無暇考慮這些,他們只是團團轉地忙碌著。

   ——盡情展現著所謂不可思議的業力。

  

   閑,真地有那樣困難嗎?

  

   不見得。

   回憶一下從前的自己,大學畢業有了不錯的工作,通過努力,也有了不錯的工作成績。可是,自己的心很清楚:

   它並不快樂。

   恰在此時,有緣看到了佛經。稍微讀進去以後,就不由得不神往于其中坦蕩悠閑的心境了。

   原來人生的境界可以如此地寬廣。

   再看一看曆代高僧的事迹,原來人的一生可以這樣度過,這樣灑脫地度過。

   這就是它所需要的——我的內心這樣告訴我。

  

   一個人怎麼能夠辜負自己的心靈呢!

  

   也許我將因此而辜負許多人的期望,但這又有什麼了不起的呢?回頭看來,那些所謂的期望無非是“別人”的一些妄想而已。

   那些所謂的期望,和釋迦牟尼父親的期望比起來,能算得了什麼呢!

   賦予我們期望的這個“別人”,主要指自己的父母、師長和親人,以及摯友。

   越是親近的人,越會成爲心靈自由飛翔的障礙。

   因爲他們牢牢地牽挂著我們,我們不由得也牽挂著他們——這就是業。

   所以,古人怎麼說來著——

   “出家是大丈夫事,非帝王將相所能爲。”

   千真萬確。

  

   我終于義無反顧地扔掉了一切,做了一個徹底的閑人——世人眼裏一個無所事事的和尚。

   然而這只是人們不負責任的猜想而已。如果讓他們也來體驗一下這樣的生活,恐怕他們就不會這樣說了。

   試想,一位來自城市生活的知識分子,和五、六位同樣發心出家的道友,共同住在一眼窯洞裏面。每天早晨叁點半起床,四點開始燒火做飯,利用勞作的間隙,勤奮地背誦著令人頭痛的楞嚴咒。等到大衆師們早課結束以後,六點鍾准時開飯。

   鍋碗瓢盆洗幹淨了以後,通常是七點半了,這時可以回到窯洞裏休息一下。九點整,又要爲午餐而忙碌了。中午有叁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可以自由支配,通常是一半用來午睡,另一半用來洗衣服,整理個人衛生,或者散步等等。

   下午叁點半開始准備晚飯,直到六點多結束。晚飯後的時間是屬于自己的,從六點多到九點半熄燈睡覺,也有叁個小時左右的時間。這時,在昏暗的燈光下,大家七嘴八舌地念著經文,背著咒語,誦著佛號,等等。也有人喜歡清靜,自己到院子裏去拜佛、經行。

   在九十年代後期,我們這些准備出家,或者剛剛出家的人,寺裏每個月會發給十元到二十元的生活費,正式的名字叫做“單資”。

   當時,我就是這樣一個“無所事事的閑人”。

   必須要說的是,即便如此,這樣的生活也遠比我自己以前的生活更加有意義。

   在規律的作息當中,簡單而純粹。沒有什麼過多好想的,衣食無憂;也沒有什麼好牽挂的,過去的都在漸漸地遠去。

  

   隨著出家生活的繼續,我的心逐漸閑了下來。勞動內容也從做飯變成了其它,比如做寺院的出納,乃至于後來的講課教書等等。迄今爲止,還沒有那個寺院告訴過我:

   “哦,你就安心修學吧,其它什麼都不用管了!”

   這倒不是常住不慈悲,而是如今的寺院裏,幾乎每一個寺院都缺少管事和做事的人,都缺少可用的人。或者,有些寺院幹脆就把僧人當作了打工者,讓他們服務于領導擬定的經濟指標和創收計劃,美其名曰:“帶動地方經濟”、“爲社會做貢獻”等等。

   ——正是這種潮流使得“職業和尚”大量湧現。不能怪誰,衆生業力使然,這也算是佛教的“中國特色”吧。

  

   我就是這樣一個閑人,當把寺院交給的工作完成以後,盡量閑下來去念經聞思修的人。

   承蒙佛陀的慈悲!

   承蒙叁寶的恩德!

   這樣很好,無家一身輕,在大多數寂靜的清晨和夜晚,我都可以念經、思維和禅修。

   能夠衣食無憂地修學,除此以外還需要什麼呢!

  

   我的心逐漸平靜了下來,法義變得如此明了,仿佛不是佛說的,而是從心靈深處流淌出來的一樣。

   越是如此,我越加體會到了閑的可貴——這是奔波于塵世當中的人們,從來所不知道的。在杭州永福寺住的時候,做事、念經之余,我時常用這樣一首偈語來警醒自己:

  

   常結法緣,少結人緣;

   但用慈悲,不留情愫。

  

   對于真正想修行的人來說,僧家之閑首先意味著盡量地減少人事往來;然後,把一切東牽西挂統統抛到九霄雲外,一個人靜靜地修學。

  

   讓心閑下來吧——它自然就會有智慧了。

  

   然後,你就會明白:

  

   閑能養心,閑能入道;

   閑能了生死,閑能度衆生;

   閑能圓滿無上菩提。

  

   祝願這個世界,多一些僧家之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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