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達摩禅法在中國的學修體系
內容摘要:佛教大約在西元一世紀初由印度傳入中國。約西元475年,菩提達摩在他師父般若多羅的鼓勵下由印度來到中國。他花了幾年時間雲遊了中國隨後駐錫少林寺。他承襲了印度禅法,並把這套修行體系介紹到中國,隨後禅法又傳入日本和朝鮮。根據傳《法定正宗定祖圖》記載“原夫菩提達摩。實佛氏一教之二十八祖也。與乎大迦葉。乃釋迦文如來。直下之相承者也”。根據七,八世紀的敦煌藏經文獻記載,菩提達摩傳入中國的禅法的特色在于:“不立文字,教外別傳”。其中著名六祖惠能尤重此點。因此,中國禅超越了佛教不同教派間的分別,奠定了立足于個人修證的禅門修行體系。進而,經曆了晚唐和宋代,禅宗得到了壯大和繁榮;每個宗派又發展出自己不同的禅法,這也導致了後來禅宗五大宗派的形成。
關鍵詞:禅 菩提達摩 大乘禅修 理論和實踐
南傳的禅修
佛教最初的教法立足于四聖谛和八正道,並通過對這些佛陀遺教的體驗和習練引發禅定;這種思潮無疑受到瑜伽思想的影響。而佛教的特色在于,揚棄了沈溺于身體的苦行和享樂的兩種極端;行中道(八正道)而趣入正覺。簡而言之,就是由戒生定,由定發慧,在戒定慧的基礎上悟入,解脫。南傳巴厘語叁藏認爲禅定分四個等級,就是四禅;從道德層面上;對修行者慈,悲,喜,舍四無量心進行提升和發展。這種觀點也被瑜伽經典所認同。
南傳佛教修禅的核心是對四禅的體證。這些也包含了由受,想,行,識入手,所引發的九次第定。修行者通過對貪,嗔,癡,慢,疑(五蓋)的對治,而修證四禅;進而證入空無邊處,識無邊處,無所有處,非想非非想處這四禅天。但這只是禅修的四個階位,而不是最終的解脫和涅槃。
佛陀認爲修行人通過四禅,可以最終證入涅槃,而且可以在無所有處定和非想非非想處定基礎上,引發一些神通自在。佛陀也印證由此可以得到叁種神通;即天眼通,宿命通,和滅盡定。
菩提達摩到達前的早期大乘禅修
佛教于西元一世紀初傳入中國,當時佛教的基本觀點被認爲和道家的無爲思想有某種相似之處。佛教的禅修也被道家接納和修煉,從而達到一種融合。中國早期的大乘禅比較關注念佛和般若智慧。僧肇作爲西來的大師,鸠摩羅什的弟子 之一 ,在 禅定上 見解很高深。他寫下《肇論》,認爲實相和萬法是互相映射,不來不去的。僧肇 的認識論和禅宗離言絕相,不來不去,不一不異的悟境相去不遠。
《肇論》認爲,次第修行,可以開悟,就是漸悟。羅什的另外一個弟子------道生,則持有不同見解,他認同頓悟。僧肇的教理認同印度佛教的次第修行,漸次趣入解脫的修行理念。然而這種觀點被認爲僅僅是修行的過程和體系的有爲法,而不是終極目標。在後來的辯論中,道生的理念被認爲更究竟。
《妙法蓮華經》被公認爲是解釋禅宗緣起的經典。經中講述釋迦牟尼佛拈花微笑,傳心印于大迦葉尊者,其他人均未領受如來心印。佛陀然後不說而說,傳授了這個離言絕相,教外別傳的教法。大迦葉的心印此後被禅宗用來印證那些開悟的人的境界。
相關理論文獻
有10幾種不同的文獻均聲稱爲菩提達摩的語錄,其中一些還被稱爲達摩禅師傳記;其中有些似乎是較爲真實的。昙林,(菩提達摩弟子之一)在六世紀專門在《勝鬘獅子吼經》中記載了達摩祖師的傳記,並闡述了達摩祖師的教法。
雖然禅宗強調禅修,但在其漫長的傳承中,它已經積澱了大量的禅宗教法和文獻。其主要經文,據說都是自印度語翻譯成中文的大乘經典,其中《心經》的地位很重要,它融攝了禅宗的核心思想。《入楞伽經》中,根據佛陀的啓示講授了主觀唯識論,辨析的空義(空)和唯識思想,還有《般若經》等。一些諸如《六祖壇經》等中國本土經典和綱要也很重要。所有大乘經典基本上一致認爲,通過內證無上正等正覺刻可以了知第一義谛。《楞伽經》也贊同這一觀點,但它專門論述開悟時精神層面的過程以及內心境界和實際經驗,以此駁斥哲學和形而上學經驗上的偏執。
《般若經》
大乘佛教的很多宗派都以《般若經》爲依據,此經的某些部分可追溯到西元前一世紀。這些經典強調用否定法和悖論,作爲一種手段來接近的神秘直覺的真理;並覺知內在離言絕相的自證分。一旦了達空義,所有的顛倒妄想就會消除,修行者才能見道,達到和光同塵的境界。禅宗就是以破我執和法執來開示悟入的。
禅宗認爲對于佛經中甚深微妙的智慧來說,“自我”這個相續的過程,是很難去把握和理解的。直至西元二世紀龍樹大師在他中觀思想中論述“中道”,才傳授如何見性頓悟。頓悟往往就是針對簡單的日常生活中一個公案或者一個甚深難解的問題去參破的。對于日常生活中的一個深妙難解的公案或問題,起疑和不斷參悟才能頓悟。這些禅經和公案用他們自己特有的方式,引導心的解脫。
《華嚴經》
《華嚴經》是大乘佛經巨著之一,它也促成了中國華嚴宗的産生。其基本教義涵蓋了從“恒沙衆生本具如來清淨佛性”到迷途衆生輪回,以及菩薩用慈悲和大智慧引領迷途衆生開悟,轉生死爲涅槃的大乘精神。這部經典也使用否定的方式表達了華嚴宗的轉識成智,諸法性空的核心思想。它還認爲第一義谛要通過直下起觀;才能證得。它的重點是萬物相互關聯和互相映射,主張一微塵可以映現大千世界,因此,每個粒子都蘊含宇宙的本質,每一微塵都具佛性,永恒和刹那平等無礙,空間和時間沒有本質的界限,由此衆生才能悟入佛的海印叁昧的境界。
圭峰宗密作爲八世紀禅宗興盛時期的華嚴宗五祖和禅宗法眼一脈的集大成者,闡述華嚴哲學思想的基本義理,這是離諸心物二有,垢淨兩邊的理念。宋代的中國禅宗大德對禅的內證境界和華嚴思想完成了會通禅教的大融合。
《維摩诘經》
《維摩诘經》側重于解釋“不二”的義理。這種思想來源于大乘佛教。其主要傾向于在家佛教徒對于大乘佛教的發展,展示出佛教徒濟世和出世的慈悲精神。因爲其側重覺悟的思想,所以曆來廣爲禅修者所重視。《維摩诘經》定義了什麼是正確的禅定,以及如何既能不離世法,又能修習出世的禅定,以實現內心的清淨的智慧。其理論基礎是建立在諸法性空的基礎上的。
此經以維摩诘菩薩的故事;強調出世間智和菩薩濟世智慧,是平等不二的。他用離言絕相,不答而答的智慧,去超越了所有的問題和答案。維摩诘居士在被問到見地的時候,以默然而回答了他對實相的解悟。文殊菩薩稱贊他,並解釋說這種不一不異性,即是空性。
《楞伽經》
唐朝道宣法師作爲達摩祖師的法脈傳人和傳記記錄者,在其《唐高僧傳》中記述了《楞伽經》。慧可傳承了菩提達摩的禅法。唐道宣記載:“達摩禅師以四卷《楞伽經》授可,曰:“我觀漢地,唯有此經,仁者依行,自得度世”。
佛教的所有經典中,唯有這部經最能彰顯禅宗的義理。此經開始于佛和大慧菩薩的一段問答,然而佛並沒有正面回答那些難以理解的,寓意含混的深密難知的問題。但是,他以禅宗公案的形式闡明了以禅的自證境界攝心,來揭露和摒棄那些原因不足而且晦澀難知的問題,從而傳承印心之法。此經也闡釋了開悟時的心理狀態,並解釋了開悟時生理層面的狀態。以出世間的智慧闡釋了諸法性空,實相無相的義理。指出開悟是殊盛的轉識成智的狀態。
此經在心理層面基于“阿賴耶識” ,即先天具有的“如來藏”,作爲一種隱密難知的流轉生死的種子源,保存了所有的種子。這些種子在適當的條件下,形成一種潛在的力,促成衆生起惑造業而流轉生死。這些顛倒妄想止息了;才能見性成佛。
菩提達摩的教法
菩提達摩的教法被認爲是:“超越世間分別,離諸染著的引導開悟的教理”。這也是《楞伽經》中所強調的大乘佛教唯識學派的思想。他相信世間的語言文字是不能如實和有效的表達真理,即若夫超物相承者,即得之于心,則無所容聲矣,何言語言文字措其間載。這就是以心傳心,不立文字。也是經中所雲“不立文字,教外別傳”和“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旨歸。《楞伽經》強調了通過凝注壁觀,明了自心,見性成佛的方法。當禅修者深觀而自己悟入實相的時候,就能舍妄歸真,自性顯了;無有分別,寂然無名;這才能明心見性。在《楞伽經》中有很多可供“坐禅”參考的方法。所記載的“二入四行”就涉及菩提達摩的禅法。
達摩禅師通過機鋒轉語的形勢來接引修行者。比如一次他的弟子慧可來到他跟前說:“我心未甯,乞師與安。達摩曰:”將心來,與汝安“;慧可曰:”尋心了不可的“。師曰:”我與汝安心竟“。 這就是一個禅宗教授禅修方法的一個很有特點的案例。
二入四行論
在昙林的《菩提達摩二入四行論》和道宣的《續高僧傳》都提到了達摩修習的”壁觀“和與之緊密聯系的”安心“。
達摩禅師最著名的教法是《達摩論》,其間指出:”入道多途,要而言之,不出兩種;一是理入,二是行入“。佛教最初傳入中國時,達摩和菩提都被翻譯成”法“或者”道“。”理入“和”行入“相互補充,因爲實踐來源于對教義的理解,而錯誤的實踐則源于對與教義的誤解。平時人們所感覺到的自我,是有界限的自我;只有徹見佛性,才能真正了知自性。平時我們所見的我,是通過分別比較的二元對立的我,人我兩分,染淨二元,喜舍對立等等。這是因爲世間的苦所造成的分別心,才想當然的認爲有一個獨立于外部世界之外的”我“存在;因此需要”深信含生同一真性“的”理入“。
禅定,作爲一種默照禅,在清晰映現能所的醒覺力之下,禅觀的過程被被描述的非常微細。佛教把禅觀分成不同的階段,層面和階位;在禅定的平臺上,才會見性。明心見性後通過修習不同階位的菩薩行,才能圓滿成佛。徹見自性後,才能修習到無學位,達到理事相容,苦樂無礙。
菩提達摩由修禅而入道,闡述他的禅法時說:”行入者,所謂四行,其余諸行,悉入此行中;何等爲四?一者抱怨行,二者隨緣行,叁者無所求行,四者稱法行“。菩提達摩的這種禅法緊密地依據釋迦牟尼佛的四聖谛而建立。
第一,報怨行
經雲:”逢苦不憂,何以故?識達本故“。經中建議:修道行人,若受苦時,當自念言,我從往昔,爲數劫中,舍本逐末,流浪諸有;多起怨憎,違害無限,今隨無患,是我素殃惡業果熟,非天非人所能見與;甘心忍受,都無怨訴。逢苦不憂,識達本故,此心生時,與理相應,體怨進道,是故,說言抱怨行。
第二,隨緣行
衆生無我,並緣業所轉。苦樂齊受,皆從緣生,若得勝報榮譽等事,是我過去,宿因所感,今方得之。緣盡還無,何喜之有?得失從緣,心無增減,喜風不動,冥順于道。這也就是說;人的意念放棄了對外界善惡,愛憎的分別,不去計較;才能不爲喜舍所染,八風所動,心念由此才能安住,和諧,進而入道。正因爲這都是由苦谛所引起的,因此是對第二條聖谛充分的體悟和領受。
第叁,無所求行
世人常迷,處處貪著,名之爲求。所以菩提達摩教導要停止這種對外界的尋伺;因爲經雲:”有求皆苦,無求乃樂,判之無求,真爲道行“。然而;萬有斯空,無所願樂,功德黑暗,常相隨逐,叁界久居,猶如火宅。因此菩提達摩大師建議止息這些”煩惱習氣“的附著,不去計較,以離諸緣務,息想無求爲道行;開示悟入;安住進道,得正法眼藏,涅槃妙心。
第四,稱法行
性淨之理,因之爲法。此理衆相斯空,無染無著,無此無彼。經雲:”法無衆生,離衆生垢故;法無有我,離我垢故“。智者若能信解此理,應當稱法而行。法體無悭于身命,則行檀舍施,心無吝惜,達解叁空。修行人能夠領解無我相,人相,衆生相的叁輪體空;才能真正升起大悲心,不倚不著,但爲去垢,攝化衆生,而不取相,自利利他,莊嚴菩提之道。菩提達摩也主張,爲除妄想,修行布希,持戒,忍辱,精進,禅定,智慧的六波羅蜜去破除無明和煩惱,而無所行。當明心見性以後,才稱得上是真正的持戒,行菩薩大行而無所行,攝化衆生而不取衆生相;這才稱得上是真正的稱法行。
菩提達摩的門人以及他們的修行方法
慧可作爲中土的禅師被尊爲繼菩提達摩之後的二祖。正因爲他和達摩的師承關系,因此他傳承了達摩的禅法。根據唐道宣法師在他的傳記中記載;達摩禅師傳于慧可四卷《楞伽經》,因而他秉持了達摩的忘言忘念,無得正觀的核心思想;堅持領宗得意,不拘于文字。慧可主張,無明智慧等無異,觀身與佛無差別。他也強調當下直觀的現量境界才是入道的門徑。
僧粲師承慧可。現存有關他的教法的資料很少,主要見于他的《信心銘》;這也是中國禅宗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文獻。他堅持;”染淨同源,佛身不二,一心不生,萬法無咎,心若不異,萬法一如“;名爲解脫。僧粲的修行方法強調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也就是說要修行是遠離思量和揣測;泯滅分別心。
道信禅師爲中國禅宗第四祖。他繼承了達摩在《楞伽經》中授持的觀心禅法;並且發展出《般若經》中記載的一行叁昧,強調常坐;與一切處;行,住,坐,臥;常行一直心的修行方式。道信也介紹了念佛禅的修行方法;講求口誦佛號,佛即是心,系念于前,念佛與念心平等無差別。這種方法不同于西方淨土的僅僅持念阿彌陀佛名號的方法。
弘忍被尊爲中國禅宗第五祖。 他認爲:”夫修道之本體,須識當身本來清淨;自性圓滿清淨之心,此是本師,乃勝念十萬諸佛“。他相信從日常生活中就可以開悟,而不是必須要在經過寺院的學習才能見性。他認爲禅不應脫離日常生活,能于行住坐臥以及對五欲不失此心,妄念不生,正念不失就是禅。因爲他的禅修方法簡便易行,所以很多行人聚集到他坐下,法門大開。他的弟子把他的教法收集編纂成冊,名爲《最上乘論》。
弘忍坐下有兩大很有影響力的弟子;即神秀和慧能。慧能後來被其弟子尊爲中國禅宗六祖,並把禅宗發揚光大。然而這也形成了東山法門下北宗神秀和南宗慧能兩個支派的分裂。神秀主張漸修開悟,與慧能主張的頓悟有所不同。因此他們對證悟的見地有所不同。後來禅宗文獻比較傾向于慧能頓悟一系的教理。
禅宗經過了這段時期的蓬勃發展得以發揚光大,並成爲中國佛教最大的宗派。
《菩提達摩禅法在中國的學修體系》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