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燮(1693—1765)
字克柔,號板橋,江蘇興化人。著名書畫家、文學家。乾隆進士。擅畫蘭竹,書融隸、楷、行叁體而自成一格,性磊落不羁,多狂放言行,被列爲“揚州八怪”之一,人稱“詩、書、畫叁絕”。詩慣用白描,清新曉暢,真率自然。有《板橋全集》。
題屈翁山詩劄石濤石谿
八人山人山水小幅並白丁墨蘭共一卷
國破家亡鬓總皤,一囊詩畫作頭陀。
橫塗豎抹千千幅,墨點無多淚點多。
【賞析】
這首題畫詩筆意沈郁卻氣度豪邁,“直抒血性爲文章”,(鄭燮《偶然作》)是一首飽含悲憤、感情深切的佳題。
詩題中的屈翁山即愛國詩僧、嶺南叁傑之一的屈大均;石濤(1642—1718)、石谿(1612—1692)、八大山人(即朱耷,1614或1626—1705)與弘仁(1610—1664)世稱“清初四畫僧”;白丁爲善畫蘭的清初畫家。本詩描寫五位詩畫家,在國破家亡後,毅然削發爲僧,攜一囊詩畫,一身才華,誓不做清的順民。他們把滿腔的悲憤橫塗豎抹成長條短幅,爲後人留下豐厚的文化遺産。一生傲骨、滿胸錦繡的板橋,從他們的畫幅中看出的是“墨點無多淚點多”,那些著墨不多卻妙趣天然的畫作無不是由點點滴滴的熱血與清淚交彙而成。八大山人畫中靈奇魚鳥的“白眼向人”,即是例證!
“詩是無形畫,畫是有形詩。”(北宋山水畫家郭熙的山水畫論《林泉高致》)禅趣題畫詩使詩與畫相得益彰,是中國古代詩歌中的一枝奇葩。
“晴川渺渺停春水,怪石峨峨插亂山。最愛夕陽煙寺裏,千株古木一僧閑。”元人張憲之的題畫詩《題畫》可謂極品。
“境緣心妄起,心悟境自忘。叁老同一笑,物我兩茫茫。月照清溪水,風散白蓮香。無端一笑已,千古笑何長!”從元明間詩僧良琦的《虎溪叁笑圖》,仿佛品味來自佛國的芳香與歡悅。
詩書畫裏手板橋亦留下不少精妙的題畫詩作。如:“竹枝石塊兩相宜,群卉群芳盡棄之。春夏秋時全不變,雪中風味更清奇。”(《題畫》)“四十年來畫竹枝,日間揮寫夜間思。冗繁削盡留清瘦,畫到生時是熟時。”(《題畫竹》)“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竹石》)等等。
一生多方外交,寄情禅悅,托意煙霞的板橋也留下無數禅詩。如《贈甕山無立上人》、《贈博也上人》、《弘量上人精舍》、《贈巨潭上人》、《別梅鑒上人》等。現錄禅詩二首如下:“晨起開門雪滿山,雪晴雲淡日光寒。檐流未滴梅花凍,一種清孤不等閉。”(《山中雪後》)“豈有千山與萬山,別離何易來何難。一日一日似流水,他鄉故鄉空倚闌。雲補斷橋六月雨,松扶古殿叁裏寒。筍腩茶油新麥飯,幾時猿鶴來同餐。”(《寄松風上人》)
清朝的士人中,不乏超然塵表之士,亦見清虛超卓之禅詩,至于寄情山水的僧者,禅逸之詩則更多不勝舉。現略舉數首于下:
“世事山居盡,衰年懶更加。鳥啼方夢覺,酒熟正梅花。天地容雙鬓,漁樵共一家。溪邊聊晚眺,倚杖數歸鴉。”(錢曾《山居》)
“五月正炎熱,山寒不中勝。好將雙赤腳,去踏百年冰。”(陳鵬年《送靜庵僧之五臺結夏》)
“門庭清妙即禅關,枉費黃金去買山。只要心光如滿月,在家還比出家閑。”(張船山《禅悅》之二)
“狂胪文獻耗中年,亦是今生後起緣。猛憶兒時心力異,一燈紅接混茫前。”(龔自珍《猛憶》)
“渾忘官職外形骸,小憩還招釋子偕。未必有疑須問答,愛渠磨衲共芒鞋。”(劉墉《題徐樹峰問僧圖》)
“偶爲看山出,孤舟向晚停。野梅含水白,漁火逗煙青。寒嶼融殘雪,春潭浴亂星。何人吹鐵笛,清響破空冥?”(釋宗渭《橫塘夜泊》)
“出門無定所,一路喬松陰。流水道人意,青山太古心。偶然乘興往,不覺入雲深。獨立發長嘯,蕭蕭風滿林。”(釋古奘《山行》)
“一葉翩翩不系舟,夜深月落正堪眠。蘆花兩岸無余影,白鹭飛來破曉煙。”(釋淨觀《一葉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