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談佛教的前途
--從大雄麻袋廠的加工訂貨說起
我們京津兩市佛教徒所開辦的大雄、大仁、大力叁家麻袋廠,自開工以來,承各有關方面的照顧,加工訂貨,維持生産,前後共訂立叁次合同,共交麻袋六萬多條。此次因爲五反關系,訂貨發生了問題,大家非常恐慌。我當時把這種情況報告市政府當局和中財委當局,請求設法解決困難,因爲中央和北京市政府的首長們,對于我們佛教徒所開辦的生産事業,特別重視,所以馬上給我們以收購和加工訂貨的照顧。
這使我們不自禁地和工農無産階級一樣,高唱著“共産黨的恩情說也說不完”。從這裏也使我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今後佛教徒應走的道路,以及佛教的前途。
提到佛教的前途,最近有若幹熱情的佛教徒向我提出許多問題:如開辦大雄麻袋廠和振新印製廠的目的何在
僧尼參加了勞動,作一個單純的工人,是否是蛻變俗化
如果開辦大雄麻袋廠爲了培養新佛教的骨幹人才,那末一年之久,成績如何
又所謂改造僧尼,是否要僧尼統統還俗,消滅他們
有人發心出家,如何滿願等等。我以爲都是解放以來,國內一部份佛教徒的未決之疑,有公開答複的必要,茲將我們的意見述之如下:
一、我們對于提這許多問題的人表示非常感謝,因爲他的確把蘊藏在心內的疑問,盡情吐露了出來,使我們知所警惕,同時他們那一股爲佛教前途著想的熱情,也使人深受感動。我認爲只有在這樣的竭誠問難之中,大家才能肝膽相見,討論和解決一切問題。
二、我們開辦大雄麻袋廠的目的有叁:甲、遵照人民政協全國委員會宗教事務組的指示,使一向過著寄生生活的僧尼們參加勞動生産,達到自養自給、豐衣足食以配合國家生産建設。乙、通過學習,提高僧尼們的政治覺悟和對于佛教的體認,使能從工作中實踐佛教的真精神,增進修養。丙、以佛教生産事業維持佛教文化事業。這叁個目的當中,第一個算是做到了十之七八,第二個做了十之一二,第叁個完全沒有做到。爲什麼呢
第一、我們雖然有把大雄麻袋廠全部改爲電機化的准備,但目前還只能從穩定手工業的基礎上著手。手工業出品少,成本高,工資是比不上電機麻袋業的,每人每月所得平均都在十余萬至叁十萬左右,除夥食,僅夠簡單的零用,所以自養自給尚有余,豐衣足食則未也。但是僧尼們的生産情緒是相當高的,此次爲完成在叁月份內交足叁萬條麻袋的任務,展開了生産競賽,評定勞模,僧尼之當選爲勞模者四人,占勞模總人數的百分之四十,所以說在第一個目的上做到了十之七八。不過他們常常這樣自問和問人家:是否紡一輩子麻,做一輩子麻袋,就算是一個新時代的佛教徒了嗎
這個問題提出來之後、不易得到滿意的答複,因此他們有時非常苦悶。這正說明了我們在第二個目的上沒有做到什麼,其原因有叁:1.我們搞生産都是外行,對于手工麻袋業一點沒有經驗,開辦之後的五六個月,都是在工作中摸索,搞錯的地方很多,因此工廠本身吃了一點虧,一度岌岌可危,後來由于訂貨順利,克服了困難,才轉危爲安,穩定到現在。總括起來說,大雄麻袋廠自從正式開工到現在,都是忙著建廠工作,沒有照顧到別的方面,所以在第二個目的上沒有做到什麼。2.我們都是小資産階級出身的人,根本不知道走群衆路線,過去一年多當中,雖然也布置了政治和佛學的學習,但都不能連系實際,針對佛教同人們思想上的缺點對症下藥。如現代佛學學習和業務學習,有時理論過高,不是全廠佛教同人所能接受,經論學習又偏重在理論的分析,不能使同人們連系到自己工作行動中去。因此經過一年多的學習,對于同人實在沒有多大的幫助。3.參加大雄麻袋廠工作的僧尼們的性質,大約可以分爲叁類,第一類對于佛教信仰相當堅定而保守,但是缺少大乘佛教的實踐工夫。常常根據主觀的願望,期待著一個適合自己要求的環境,得以提高自己的修養,而不能在人我是非之中檢討自己主觀的錯誤,克服自己的煩惱,去適應環境,提高修養。因此對新社會的一切,有前進的心無前進的力。第二類對于佛教信仰旣不深,也沒有提高的要求,只是紡一天麻拿一天工資,其他都無所謂,有時不免因爲重視個人的利益而忽略全體利益,影響生産。第叁類是熱心佛教事業而缺乏事業經驗,看事太易,自信太強,在實際工作中常常失敗,致生煩惱。這都是長期在封建社會裏養成的缺點,而我們沒有用全副精神,想辦法教育他們,改造他們,不能不引咎自責。第叁個目的完全沒有做到的原因,無非是工廠初立,經濟基礎沒有穩定的關系,我們計劃在本年度內,對于佛教文化事業多少有所幫助。
叁、由于我們的努力不夠,一年多來忙忙碌碌,並無多大成就,所以誰伸手向我們要成績;我們是拿不出來的。但是我們並沒有走錯了路,其原因有四:1.釋迦牟尼成佛以後,在鹿野苑初轉*輪度化五比丘的時候首先說明:“一切衆生皆依食住”,我國各大叢林的齋堂大寮裏也都貼上“*輪未轉食輪先”的標語,這是真理。因爲一個人的生活無法維持,活都活不下去,那裏還有信仰或修行可言呢
現在我們維持了一百多位僧尼的生活,都還保持著佛教的信仰和律儀。假定不是這樣,恐怕這一百多位僧尼當中,爲生活所迫,大多數不能維持舊來的律儀了。2.現在做工不光是爲了個人的吃飯,而是爲了增加國家的財富。國家的財富增加了,全國人民才能安居樂業,提高生活,提高文化。但是這個道理在解放之前是沒有辦法講得通。做得到的,因爲那個時候的所謂國家,其實就是蔣宋孔陳四大家族的私産,工人們流盡血汘積累起來的財富,都成了他們的囊中之物任意揮霍,所以從前做工不可能發揮積極的意義。現在,剝削工人以及我全國人民的叁大敵人打倒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在共産黨領導之下,真正成爲全國人民當家作主的民主國家,工人階級積累的財富都爲全國人民所共有共享。我們如果能盡一分力量,增加一分財富,全國人民就多一分受用,能盡十分力,增加十分財富,全國人民也就多了十分的受用,所以現在談做工確有其崇高偉大底氣度與目的的。3.既談做工,當然要把工作做好,但要把工作做好,不是很簡單的,首先必須顧全大體,使個人的利益服從全體的利益,也就是必須化私而爲公。否則粗製濫造,增加了個人的利益——工資,而工廠必因賠累而垮臺。所以真正的工人階級,因爲存在決定意識,必定是大公無私的。同時由于分工合作的關系,每一部門的人必須照顧全面,聯系其他各部門才能把工作做好,這裏面就自然而然地應用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武器了,也就能真正團結互助了。革命大業所以必須由工人階級領導者,其最主要的原因在此。4佛教團體一盤散沙,這是大家都承認的,也就是說明佛教徒不能團結。爲什麼不能團結的呢
當然是由于不知互助,其所以不知互助,則又是由于“各人生死各人了”,忘“大公”而爲“自私”的關系。這樣的修行,這樣的教理,是否出于釋迦牟尼佛
當然不是,那末又從什麼地方來的呢
我們以爲是封建社會壓在佛教徒身上的爛包袱,必須澈底丟棄。而丟棄的方法,除了實際參加生産活動,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毛主席說:
“馬克斯主義者認爲人類的生産活動是最基本的實踐活動,是決定其他一切活動的東西。人的認識,主要地依賴于物質的生産活動,逐漸地了解自然的現象,自然的性質,自然的規律性,人與自然的關系;而且經過生産活動,也在各種不同程度上逐漸地認識了人與人的一定的相互關系。一切這些知識,離開生産活動是不能得到的。”(實踐論)
毛主席的指示是正確的,所以不能說做工就是“蛻變俗化”,因此我們還希望全國佛教同人,大家走上生産路線,爲增加國家財富而努力前進。不過根據大雄麻袋廠的經驗,單純做工,不能滿足佛教徒的全部要求,負責舉辦佛教生産事業的人,必須發揮佛教的真精神,通過群衆路線,提高佛教的實踐或修養。
四、把做工當作修行,一般佛教徒是不會承認的,但是我們要請問,參禅念佛修行底目的究竟是什麼
如果參禅念佛爲了自己的身口意叁業清淨。那麼修到什麼時候能夠清淨,清淨了又做什麼事情呢
又如果爲了大徹大悟,了生脫死,或往生西方,那麼大澈的是什麼
大悟的又是什麼呢
了生脫死之後又做什麼呢,往生西方,親見觀音勢至和阿彌陀佛以後又將如何呢
這許多問題,如果不能解答,修行到百千萬刧恐怕還是“野狐禅”,“擔板漢”。我要告訴大家,大澈大悟,會心處不在遠,肯死才是了生死,往生西方爲的是改造東土,叁業清淨應從煩動惱亂中鍛煉,現前薦取,不用他覓。總之離開行住坐臥,搬柴運水,揚眉瞬目舉足下足的一切行而談什麼修,那是“鬼窟活計”,離開廣大衆生的一切行而談什麼修也是“捕風捉影”,近數十年來佛教界就是那樣修來修去,沒有修出什麼人來,否則佛教又何至零落殘破到如此地步呢!我們再看看大藏經本緣部裏面,釋迦牟尼佛在因位之中種種動人的堅苦卓絕的行爲,就可以知道,佛決不是清閑自在,高高挂起成得了的。要清閑自在,高高挂起去成佛,那是地主官僚小資産階級酒醉飯飽之後,另外一種的消遣品,麻醉劑而已,與佛教根本沒有什麼相幹。
五、對于還俗我們旣不采取鼓勵的態度,也不用鄙視的眼光對待他,而是寄以無限的同情。爲什麼
大多數僧尼,都是從小或被逼迫而出家的,社會上沒有教育他們,佛教界裏也沒有培養他們,他們的沒有文化,缺乏信仰,實在不完全是他們自己的過失,但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人是有欲望的,如果硬逼著他們嚴守清規,不出山門,像不准寡婦嫁人一樣,那是不合人道的。有人說:“在封建社會裏,不准寡婦嫁人而默許寡婦偷人,不許僧尼還俗,而默許僧尼犯戒,那是道德的休假”,這話很有道理。自婚姻法公布以後,婦女得到真正的解放,社會上不再以寡婦嫁人爲恥。佛教界也應該如此。從今以後不要再以還俗爲可恥,其實戒律上本來許可這樣做,而現在緬甸、還邏等佛教國家又正是這樣做的。
六、僧尼都還了俗,那不是沒有僧寶、叁寶缺一了嗎
這樣的疑問等于人家問,“人人都出了家,那不是斷絕了人種”,同樣不合道理。因爲世間事情沒有那樣簡單,蘇聯現在還有神父、牧師、還有僧衆,將來“少”則有之,“無則”未也。但是出家人必須具備叁個條件:甲、能夠結合政治,爲人民服務。乙、通達教理,嚴淨毗尼。丙、能夠滿足人們的宗教要求。所以對于發心出家的人,我們認爲旣系自願,當然可以滿願,但不知所謂發心究竟發的是什麼心
如果是爲了圖清淨,享現成,則早成過去,我們無法滿願,如果是爲了上弘佛法,下化衆生。那麼要請他們把所弘的佛法,講給大家聽聽,做給大家看看,又化度衆生的方法如何,也不妨考慮考慮。
末了,我再談一談佛教界團結的問題。過去佛教界內有這麼兩句話:“大居士不見僧過”,“若要佛法興除非僧贊僧”,這其實就是“互相包庇”而已,在這個基礎上談團結,有什麼辦法呢。共産黨講團結與鬥爭結合起來,通過尖銳的鬥爭,把是非黑白分清楚了,大家思想搞通了,才有真正的團結可言。目前我們佛教界還有以拉攏和互相掩飾講團結的,還有強調團結而不把錯誤當一回事的,這都是所謂舊的思想色采,對于佛教前途有百害而無一利。我們佛教界如果能夠應用思想鬥爭,提高政治覺悟,認清佛教真精神,誠心誠意參加生産活動,則各級政府都能幫助我們,大雄麻袋廠的能夠得到加工訂貨就成一個很好的例子。我們佛教界如果在生産活動中鞏固了經濟學院等計劃都可實現,這不就是佛教的前途嗎
又關于僧尼的服裝問題,有的主張改,有的不主張改,改什麼樣子更是意見紛岐,莫衷一是。現在我們提出兩個問題如下,請各地佛教同人詳細考慮後提出正確的意見,以便有所決定。
一、僧尼服裝是否需要改
二、如果要改,用什麼樣子
《原載《現代佛學》1952年第2卷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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