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
舊唐書·王維傳
王維,字摩诘,太原祁人。父處廉,終汾州司馬,徙家于蒲,遂爲河東人。維開元九年進士擢第。事母崔氏以孝聞。與弟缙俱有俊才,博學多藝亦齊名,閨門友悌,多士推之。曆右拾遺、監察禦史、左補阙、庫部郎中。居母喪,柴毀骨立,殆不勝喪。服阕,拜吏部郎中。天寶末,爲給事中。
祿山陷兩都,玄宗出幸。維扈從不及,爲賊所得。維服藥取痢,僞稱喑病。祿山素憐之,遣人迎置洛陽,拘于普施寺,迫以僞署。祿山宴其徒于凝碧宮,其樂工皆梨園弟子、教坊工人。維聞之悲恻,潛爲詩曰:“萬戶傷心生野煙,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花落空宮裏,凝碧池頭奏管弦。”賊平,陷賊官叁等定罪。維以《凝碧詩》聞于行在,肅宗嘉之。會缙請削己刑部侍郎,以贖兄罪。特宥之,責授太子中允。乾元中,遷太子中庶子、中書舍人,複拜給事中,轉尚書右丞。
維以詩名盛于開元、天寶間。昆仲宦遊兩都,凡諸王、驸馬、豪右、貴勢之門,無不拂席迎之。甯王、薛王,待之如師友。維尤長五言詩。書畫特臻其妙,筆蹤措思,參于造化。而創意經圖,即有所缺。如山水平遠,雲峰石色,絕迹天機,非繪者之所及也。人有得《奏樂圖》,不知其名。維視之曰:“《霓裳》第叁疊第一拍也。”好事者集樂工按之,一無差,鹹服其精思。
維弟兄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葷血。晚年長齋,不衣文彩。得宋之問藍田別墅,在辋口。辋水周于舍下,別漲竹洲花塢。與道友裴迪,浮舟往來,彈琴賦詩,嘯詠終日。嘗聚其田園所爲詩,號《辋川集》。在京師,日飯十數名僧,以玄談爲樂。齋中無所有,唯茶铛、藥臼、經案、繩床而已。退朝之後,焚香獨坐,以禅誦爲事。妻亡不再娶,叁十年孤居一室,屏絕塵累。乾元二年七月卒。臨終之際,以缙在鳳翔,忽索筆作別缙書。又與平生親故作別書數幅,多敦厲朋友奉佛修心之旨,舍筆而絕。
代宗時,缙爲宰相。代宗好文,常謂缙曰:“卿之伯氏,天寶中詩名冠代,朕嘗于諸王座聞其樂章。今有多少文集,卿可進來。”缙曰:“臣兄開元中詩百千余篇。天寶事後,十不存一。比于中外親故間,相與編綴,都得四百余篇。”翌日上之,帝優诏褒賞。缙自有傳。(錄自《舊唐書·列傳第一百四十》)
新唐書·王維傳
王維,字摩诘。九歲知屬辭,與弟缙齊名,資孝友。開元初,擢進士,調太樂丞,坐累爲濟州司倉參軍。張九齡執政,擢右拾遺。曆監察禦史。母喪,毀幾不生。服除,累遷給事中。
安祿山反,玄宗西狩。維爲賊得,以藥下利,陽喑。祿山素知其才,迎置洛陽,迫爲給事中。祿山大宴凝碧池,悉召梨園諸工合樂,諸工皆泣,維聞悲甚,賦詩悼痛。賊平,皆下獄。或以詩聞行在,時缙位已顯,請削官贖維罪,肅宗亦自憐之,下遷太子中允。久之,遷中庶子,叁遷尚書右丞。
缙爲蜀州刺史未還。維自表:“己有五短,缙五長。臣在省戶,缙遠方。願歸所任官,放田裏,使缙得還京師。”議者不之罪。久乃召缙爲左散騎常侍。上元初卒,年六十一。疾甚,缙在鳳翔,作書與別,又遺親故書數幅,停筆而化。贈秘書監。
維工草隸,善畫,名盛于開元、天寶間。豪英貴人虛左以迎,甯、薛諸王待若師友。畫思入神,至山水平遠,雲勢石色,繪工以爲天機所到,學者不及也。客有以《按樂圖》示者,無題識。維徐曰:“此《霓裳》第叁疊最初拍也。”客未然,引工按曲,乃信。
兄弟皆笃志奉佛,食不葷,衣不文彩。別墅在辋川,地奇勝,有華子岡、欹湖、竹裏館、柳浪、茱萸沜、辛夷塢。與裴迪遊其中,賦詩相酬爲樂。喪妻不娶,孤居叁十年。母亡,表辋川第爲寺。終葬其西。
寶應中,代宗語缙曰:“朕嘗于諸王座,聞維樂章。今傳幾何?”遣中人王承華往取。缙裒集數十百篇上之。(錄自《新唐書·列傳第一百二十七》)
居士傳·王摩诘傳
王摩诘,名維,世爲祁縣人,後徙家于蒲,與弟缙俱有俊才。開元九年,擢進士第,曆官至監察禦史。母博陵縣君崔氏,持戒安禅。摩诘于藍田營山莊,爲母經行之處。既卒,乃上表于朝,請施莊爲寺,诏許之。天寶末,爲給事中。安祿山陷京師,爲所得。以藥下痢,佯喑。祿山迎置洛陽,迫爲給事中。賊平論罪,時缙已官刑部侍郎,請削官贖兄罪。乃左遷太子中允,累遷尚書右丞。
在京師,從薦福寺道光禅師遊。日飯數十名僧,齋中無所有,唯藥铛、茶臼、經案、繩床而已。居常不茹葷血,不衣文彩。妻亡不再娶,叁十年孤處一室,焚香獨坐,以禅誦爲業。時與友人裴迪,往來山莊,彈琴嘯詠,樂之忘歸。
同時有魏處士者,高不仕之節,屢征不應。摩诘爲書遺之曰:“聖人知身之不足有也,故曰:“欲潔其身而亂大倫。”知名之無所著也,故曰:“欲使如來名聲普聞。”古之高者曰許由,聞堯讓,臨水而洗其耳。耳非駐聲之地,聲無染耳之迹。惡外者垢內,病物者自我。豈入道者之門欤?孔宣父雲:“我則異于是,無可無不可。”願足下思可不可之旨,無守默以爲絕塵,以不動爲出世也。”
乾元二年七月,有疾。以缙在鳳翔,索筆作別缙書。又與親故書數幅,多敦厲奉佛修心之旨,舍筆而逝。 《唐書》、《右丞文集》 (錄自彭際清《居士傳》第十九)
荷澤神會禅師語錄 (節錄)
門人劉相倩,雲于南陽郡,見侍禦史王維,在湍驿中屈神會和上,及同寺僧惠澄禅師,語經數日。于時王侍禦問和上言:“若爲修道得解脫?”答曰:“衆生本自心淨,若更欲起心有修,即是妄心,不可得解脫。”
王侍禦驚愕雲:“大奇!曾聞大德,皆未有作如此說。”乃爲寇太守、張別駕、袁司馬等曰:“此南陽郡,有好大德,有佛法甚不可思議。”寇太守雲:“此二大德見解並不同。”
王侍禦問和上:“何故得不同?”答曰:“今言不同者,爲澄禅師要先修定以後,定後發慧。即知不然,今正共侍禦語時,即定慧俱等。《湼槃經》雲:“定多慧少,增長無明。慧多定少,增長邪見。若定慧等者,名爲見佛性。”故言不同。”王侍禦問:“作沒時是定慧等?”和上答:“言定者,體不可得。所言慧者,能見不可得體,湛然常寂,有恒沙巧用。即是定慧等學。”
衆起立廳前,澄禅師咨王侍禦雲:“惠澄與會阇梨,剛證不同。”王侍禦笑謂和上言:“何故不同?”答:“言不同者,爲澄禅師先修定,得定已後發慧。會即不然,正共侍禦語時,即定慧俱等。是以不同。”侍禦言:“阇梨,只沒道不同。”答:“一纖毫不得容。”又問:“何故不得容?”答:“今實不可同,若許道同,即是容語。”(錄自《中國佛教思想資料選編》第二卷第四冊)
唐金陵鍾山元崇傳
釋元崇,俗姓王氏,琅琊臨沂人也。晉丞相始興文獻公子荟之後。自南朝倫廢,世居句容。祖祢已來,非賢即哲。崇幼而孤秀,嶷若斷山。心喻芙蕖,形同玉潔。風塵不雜,立志夷簡。時年十五,奉道辭家。負笈洞天,餐霞臥雲。師範陶、許,精研妙句,獨證微隱。乃恐至理未融,解脫方阻,因歸心釋典,大暢佛乘。叁教齊驅,遘心世表。于是聲振吳越,缁素異焉。采訪使潤州刺史齊平陽公,聞其行業,虛伫久之。適會恩製度人,裒充舉首。以開元末年,因從瓦官寺璿禅師,咨受心要,日夜匪懈,無忘請益。璿公乃揣骨千裏,駿足可知,因授深法。崇靈臺虛徹,可舍百神,心鑒高懸,塵無私隱。既而聲價光遠,物望所知。金陵諸德,請移所配棲霞寺。春秋逾紀,服勤道務。彜倫有敘,時衆是瞻。
至德初,並謝絕人事,杖錫去郡。曆于上京,遍奉明師。棲心閑境,罕交俗流。遂入終南,經衛藏,至白鹿,上藍田。于辋川,得右丞王公維之別業。松生石上,水流松下。王公焚香靜室,與崇相遇,神交中斷。于時天地未泰,豺狼構患。朝賢國寶,或在薖軸。起居蕭舍人昕,與右丞諸公,並碩學雄才,尊儒重道。偶茲一會,抗論彌日。鈎深索隱,襟期許與。王、蕭歎曰:“佛法有人,不宜輕議也矣!”
及言旋河洛,登陟嵩少。懷達磨之旨要,得《華嚴》之會歸。聲價漸高,衣冠羨仰。京師名德,鹹請住持。志在無爲,翛然不顧。乃放浪人世,追蹤道流,考盤靈蹤。遂東適吳越天臺、四明,清心養素。數年之後,遐想鍾山,飛錫舊居,考以雲房。道俗鹹喜,玉反山輝。
大曆五年,刺史南陽樊公,雅好禅寂,及屬縣行春,順風稽首,咨請道要,益加師禮矣。時道俗以爲此寺靈勝,遊憩者多。監主護持,須選名德。佥議無以易禅師者。崇頻告辭懇苦,衆鹹再叁,事不獲已,順受彌縫其間,總二十年。藉四方之財,因道化之力,栾栌雲構,丹雘日新,蓋存乎無爲無所不爲者也。功成身退,安禅高頂。前後學徒,讵可勝計。
至大曆十二年,示疾言歸,不加藥餌。八月二日,卒于山院,春秋六十有五。臨終命門人,無令封樹。弟子如泉、澄添等,奉全師教,以其月八日,瘗于攝山之陽。依岩爲窟,累石不磨不砻,遵遺诰也。
崇身長六尺,儀表端肅,望之俨然,即之生畏。意密情恕,心和行高。天姿龍象,生此岐嶷。享齡非永,惜哉!弟子等共建豐碑,以紀化迹,樹于寺之門首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