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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大意·十、曹洞臨濟參禅方法的差異

  十、曹洞臨濟參禅方法的差異

   中國的禅宗,有五家七派之分,在用功的方法上,也多少有些差異。沩仰、雲門、法眼等久已絕響。今僅就曹洞、臨濟兩宗的用功方法,略說其差異。

   曹洞主知見穩實,臨濟尚機鋒峻烈。曹洞貴婉轉,臨濟尚直截。曹洞似慈母,臨濟如嚴父。後世評論這兩宗,有臨濟將軍,曹洞士民之說。流衍及于宋代,一變而爲大慧宗杲與宏智正覺相對立之禅風。

   曹洞的祖師藥山惟俨禅師,一日坐次,有僧問:“兀兀地思量什麼?”師曰:“思量個不思量底。”曰:“不思量底如何思量?”師曰:“非思量。”這一問答,成爲曹洞參禅極致立場的根基,特別是日本的曹洞宗如此。思量,是有心;不思量,是無心。從偏于一方來說,有心即是病,無心也成病。現在不涉于有心的思量,也不沈于無心的不思量,以超脫散亂與昏沈的當體,名曰:“思量個不思量底。”換一句話來,即“非思量”是坐禅的當體,即離造作的種種意念,又非無心不思的冥頑狀態,是思量而不“思量,不思量而思量。所以這非思量的“非”,不是否定之意,是指坐禅時靈明寂照的正念,就是非思量的意義。非思量便是解脫。以此爲坐禅的正念、正思維,便是脫體現成地離迷悟、超凡聖,念念悉正,心心皆不染汙的心行。所以日本曹洞宗紹瑾瑩山禅師在《坐禅用心記》中說:于此思量個不思量底,如何思量?謂非思量,此乃坐禅要法也。直須破斷煩惱,親證菩提。日本曹洞宗開祖道元禅師在《坐禅儀》中更說:“若得此意,則如龍得水,似虎靠山,當知正法自現象前,昏散先撲落。”在這裏發生了坐禅與開悟有如何關系的問題。曹洞宗認爲:正傳之坐禅,不可戈支悟于坐禅之外。故坐禅的真境界,是在于不思量的正念。若正念相續,雖行住坐臥,動止威儀,亦不暫離,即可說是大悟的人。日本道元禅師說:“非可測知,以坐禅是悟門之事。悟者,只管打坐。”故此宗坐禅的正傳,不是待悟的坐禅,坐禅的當體,就是坐佛、作佛。

   曹洞宗的這一參禅的立場,宏智正覺禅師所著的《默照銘》及《坐禅箴》中,闡發極透。如《默照銘》說:

  默默忘言,昭昭現前。鑒時廓爾,體處靈然。

  靈然獨照,照中還妙。露月星河,雪松雲峤。

  晦而彌明,隱而愈顯。鶴夢煙寒,水含秋遠。

  浩劫空空,相與雷同。妙存默處,功用照中。

  妙存何存,星星破昏。默照之道,離微之根。

  徹見離微,金梭玉機。正偏宛轉,明暗因依。

  依無能所,底時回互。飲善見藥,撾塗毒鼓。

  回互底時,殺活在我。門裏出身,枝頭結果。

  默唯至言,照唯普應。應不墮功,言不涉聽。

  萬象森羅,放光說法。彼彼證明,各各問答。

  問答證明,恰恰相應。照中失默,便見侵淩。

  證明問答,相應恰恰。默中失照,渾成剩法。

  默照理圓,蓮花夢覺。百川赴海,千峰向嶽。

  如鵝擇乳,如蜂采花。默照至得,輸我宗家。

  宗家默照,透頂透底。舜若多身,母陀羅臂。

  始終一揆,變態萬差。和氏默璞,相如指瑕。

  當機有准,大用不勤。寰中天架,塞外將軍。

  吾家底事,中規中矩。傳去諸方,不要賺舉。

   《銘》意說明,應以清淨之心,默照內觀,徹見法源,無纖毫障礙,廓然亡象。如澄淨的秋潭水,如靜夜的明月光,澄淨孤明,自在無雙。

   他在《坐禅箴》裏說:“佛佛要機,祖祖機要,不觸事而知,不對緣而照。不觸事而知,其知自微;不對緣而照,其照自妙。其知自微,曾無分別之思,其知無偶而奇,曾無毫忽之兆,其照無取而了。水清徹底兮,魚行遲遲;空闊莫涯兮,鳥飛杳杳。”

   《箴》之意趣是把非思量結合默照予以闡發說明,揭示出曹洞宗參禅的觀點。

   臨濟的參禅,特別重視妙悟見性。其成爲妙悟的條件,必須窮心絕路。就是要離卻我們的感覺作用、思維作用、分別作用,達到平等無差,轉變自我而達到無我無分別智。黃檗禅師《傳心法要》說:“此心,即無心也。若離一切相,則衆生與佛,更無差別,若能無心,便是究竟。”說明禅的極致就是要認取無心之心,將“知”窮追到百尺竿頭,使之入于死地。這就是窮心絕路,已超越了主客觀的對立,宇宙無雙,物我不二,體得“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之境。至此才是無生死、無修證、無凡聖,純一絕待的境界。

   窮心絕路,不容易做到,但參禅者必須做到這一點,才能見性,悟無所得,否則必將半途而廢。因此,黃壁禅師以悲切婆心,首先提出參“話頭”的方法作爲參禅的敲門磚。他在示衆時說:“若是丈夫漢,看個公案。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雲:無。但去二六時中,看個無字,晝參夜參,行住坐臥,著衣吃飯處,屙屎放尿處,心心相顧,猛著精采,守個無字。日久月深,打成一片,忽然心花頓發,悟佛祖之機,便不被天下老和尚舌頭瞞。便會開大口,達磨西來,無風起浪。世尊拈花,一場敗缺。到這裏說甚閻羅老子,千聖尚不奈爾何。不通道,直有這般奇特,爲甚如此,事怕有心人。”(見《黃檗斷際禅師宛陵錄》)

   趙州從谂禅師,是我國禅宗史上傑出的宗匠。當時人稱“趙州古佛”。他在接引學人時有“狗子無佛性”的公案。僧問: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師雲:無。問:上至諸佛下至蝼蟻皆有佛性,狗子爲什麼卻無?師雲:爲伊有業識在。僧又問: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師雲:有。問:既有,爲什麼這皮袋裏來?師曰:知而故犯。

   對于這個公案,趙州有兩種答法:一說“有”,一說“無”。照理解上說,似乎有矛盾。但就趙州的立場而言,他是適應問話者的根性而有不同的答案,無定法與人,使提問的人不落于知見。趙州答“無佛性”的原因,著重于“業識在”,然而業識在”的根本著眼點在這個“無”字上。這是打破禅關之門的鐵椎,是截斷煩惱及文字上種種葛藤的利斧。

   黃檗與趙州是同時代的大德,他認爲趙州的“無”字公案是參禅的一關,打破這一關,必能心花頓發,徹悟祖佛之機。

   無門禅師曰:“參禅雖透祖師關,妙悟要窮心路絕。祖關不透,心路不絕,盡是依草附木精靈。且道如何是祖師關?只者一個無字,乃宗門一關也,遂目之曰:禅宗無門關。透得過者,非但親見趙州,便可與曆代禅師把手共行,眉毛厮結,同一眼見,同一耳聞,豈不慶快。莫有要透關底麼?將叁百六十骨節,八萬四千毫竅,通身起個疑團,參個無字,晝夜提撕,莫作虛無會,莫作有無會,如吞了一個熱鐵九相似,吐又吐不出,蕩盡從前惡知惡覺,久久純熟,自然內外打成一片,如啞子作夢,只許自知。蓦然打破,驚天動地,如奪得關,將軍大刀在刀,逢佛殺佛,逢祖殺祖;于生死岸頭得大自在,向六道四生中遊戲叁昧。且作麼生提撕?盡平生氣力,舉個無字,若不間斷,好似法燭,一點便著。頌曰:狗子佛性,全提正令,才涉有無,喪身失命。”(見《大正藏》四八《無門關》)

   參話禅發展到宋朝,與宏覺正智禅師同時的大慧宗杲禅師,特別反對默照禅,而大力提倡參話禅,斥默照禅爲邪禅。他說:“若未得真無心,只據說底,與默照邪禅,何以異哉?”又說:“若執寂靜處便爲究竟,則被默照邪禅之所攝持矣!”大慧宗杲覺參禅者用參話頭的方法追慮審問,便可抵擋和打破一切雜念妄想而達到真正無心見自本性的目的。他說:“趙州狗子無佛性話,喜怒靜鬧處,亦須提撕,第一不得用意等悟,若用意等悟,則自謂我今即迷。執迷待悟,縱經塵動,亦不能得悟。但舉話頭時,略抖擻精神,看是個什麼道理。”(見《大慧普覺禅師法語》卷十九)

   又說:“常以生不知來處,死不知去處,二事貼在鼻孔尖上,茶裏飯裏,靜處鬧處,念念孜孜,常似欠卻人百萬貫錢債,無所從出,心胸煩悶,回避無門,求生不得,求死不得,當憑麼時,善惡路頭,相次絕也。覺得如此時正好著力,只就這裏看個話頭。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雲:無。看時不用博量,不用注解,不用要得分曉,不用向開口處承當,不用向舉起處作道理,不用墮在空寂處,不用將心等悟,不用向宗師說處領略,不用掉在無事匣裏。但行住坐臥,時時提撕:狗子還有佛性也無?無!提撕得熟,口議心思不及,方寸裏七上八下,如咬生鐵橛,沒滋味時,切莫退志,得如此時,卻是個好的消息。”(同上第二十一卷)

   又說:“但自時時提撕,妄念起時,亦不必將心止遏。只看個話頭,行提撕,坐也提撕,提撕來,提撕去,沒滋味,那時便是好處,不得放舍,忽然心花發明,照十方刹,便能于一毛端,現寶王刹,坐微塵裏,轉大*輪。”(見《大慈普覺禅書》)

   大慧宗杲在參話頭方面,對四衆參禅者指示教導很多,闡述也非常詳盡,茲不多舉了。

   參話頭的方法雖各有不同,總起來說,都是參一則無義味語,使人不就意識思量穿鑿,但淨淨地參究,大發疑情,力求透脫。如咬鐵丸相似,定要咬碎,嚼不碎,拼命嚼。如是回光就己,返境觀心,忽然把一切妄想雜念照破,囫地一聲,洞見父母未生以前本來面目。

   話頭就是公案,又叫古則。《傳燈錄》中一千七百則公案都是話頭。不過大慧宗杲特別喜歡提狗子無佛性的“無”字公案。其他如看“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要緊是一歸何處。或參究“念佛是誰”,要緊是在念佛的是誰。或參須彌山、或參庭前柏樹子、或參死了燒了、或參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等等,認定一個與自己意志相近,最能發起疑情者,二六時中追慮參究,即爲自己的本參話頭。確定本參話頭之後,不要隨便改換。似銀山鐵壁看去,一時不了,看一歲,一歲不了,看一紀。拼卻今生來生,與之抵對。久之久之,一時參破,萬有皆空。並此無義味話頭,亦了不可得。當下百雜粉碎,觌體純真。囫地無聲,省然無著落處,而知有著落在。

   中峰和尚《坐禅論》說:“坐禅別無用心處,只十二時中,放下一切塵勞妄想,常令自己如虛空,毫發計使無他念。若得自心清淨,還不思善不思惡,正當與麼時,如何是我父母未生以前本來面目。如是看,若工夫一片成,自然得有悟入。何名坐禅?外于一切善惡境界,念念不起名爲坐,內見自性不動名爲禅。如今學道人,不悟此心體,便于心上生心,而向外求佛,著相修行,皆是惡法,非菩薩道。”

   朝鮮高僧葆真大師,于明朝嘉靖萬曆年間住曹溪十數年,特別闡明臨濟宗旨,撰《禅家龜鑒》,並于各句下加以注釋,由弟子惟政府更作評文,授與室中弟子,以資參學。

   這裏從《禅家龜鑒》引一段文如下:

   “大抵學者,須參話頭,莫參死句。

   活句下薦得,堪與佛祖爲師。死句下薦得,自救不了。此下特舉話句,使自悟入。

   要見臨濟,須是鐵漢。”

   評曰:話頭有句、意二門。參句者,徑截門活句也。沒心路,沒語路,無摸索故也。參意者,圓頓門死句也。有理路,有語路,有聞解思想故也。

   凡本參公案上,切心做工夫。如雞抱卵,如貓捕鼠,如饑思食,如渴思水,如兒憶母,必有透徹之期。

   祖師公案,有一千七百則,如狗子無佛性、庭前柏樹子、麻叁斤、幹屎橛之流也。雞之抱卵,暖氣相續也。貓之捕鼠,心眼不動也。至于饑思食、渴思飲、兒憶母,皆出于真心,非做作的心,故雲切也。參禅無此切心,能透徹者,無有是處。

   參禅須具叁要:一有大信根,二有大憤志,叁有大疑情。苟缺其一,如折足之鼎,終成廢器。

   佛雲:成佛者,信爲根本。永嘉雲:修道者先須立志。蒙山雲:參禅者不疑言句,是爲大病。又雲:大疑之下,必有大悟。日用應緣處,只舉狗子無佛性話,舉來舉去,疑來疑去,覺得沒理路,沒義路,沒滋味,心頭熱鬧時,便是當人放身命處,亦是成佛作祖的基本也。

   僧問趙州:狗子無佛性也無?州雲:無。

   此一無字,宗門之一關。亦是摧許多惡知惡覺的一杖。亦是諸佛面目,亦是諸佛骨髓也。須透得此關,然後佛可祖期也。古人頌雲:趙州露刃劍,寒霜光焰焰,擬議問如何?分身作兩段。

   話頭不得舉起處承當,不得思量承度。又不得將迷待悟,就不可思量處,思量心無所之。如老鼠入牛角,便見倒斷也。又尋常計較安排的是識情,隨生死遷流的是識情,怕怖張惶的是識情,今人不知是,只管在裏許頭出頭沒。

   話頭有十種病,曰意根下蔔度,曰揚眉瞬目處□根(□音朵,動搖、揣度之意),曰語路上作活計,曰文字中引證,曰舉起處承當,曰揚在無事匣裏,曰作有無會,曰作真無會,曰作道理會,曰將迷待悟也。離此十種病者,但舉話時略抖擻精神,只疑是個甚麼。

   此事如蚊子上鐵牛,更不問如何若何,下咀不得處,拚命一攢,和身透人。

   重結上意:使參話句者,不得退屈。古雲:參禅須透祖師關,妙悟要窮心路絕。

   工夫如調弦之法,緊緩得其中,勤則近執著,忘則落無明,惶惶曆曆,密密綿綿。

   彈琴者曰:

   緩急得中,然後清音普矣。工夫亦如是,急則動血囊,忘則入鬼窟。不除不疾,妙在其中。

   工夫到行不知行,坐不知坐,當此之時,八萬四千魔軍,在六根門頭伺候,隨心生設。心若不起,爭如之何?

   魔者,樂生死之鬼名也。八萬四千魔軍者,乃衆生八萬四千煩惱也。魔本無種,修行失念者,遂派其源也。衆生順其境故順之,道人逆其境故逆之,故雲道高魔盛也。禅定中,或見存子而斫股,或見豬子而把鼻者,亦自心起見,感此外魔也。心若不起,則種種伎倆,翻爲割水吹光也。古雲:壁隙風動,心隙魔侵。

   起心是天魔,不起心是陰魔,或起或不起是煩惱魔,然我正法中,本無如是事。

   大抵忘機是佛道,分別是魔境。然魔境夢事,何勞辨诘。工夫若打成一片,則縱今生透不得,眼光落地之時,不爲惡業所牽。

   業者無明也,禅者般若也。明暗不相敵,理固然也。”

   (《禅學大成》第四冊《禅家龜鹽》)

   上面引證的文字,對于了解和認識臨濟宗旨及參究話頭的意義,至關重要,故加以摘錄,以供參禅者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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