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位,就有間斷,所以這類識稱爲“轉識”),有時候對人生不覺苦樂,所以不會發生解脫的要求。經魏譯一改,說生滅念念不住之法能得苦樂,便把感覺苦樂放在七識上,因而要求解脫的動機也就說不明白了。(呂瀓,第34頁)此句經文次于如來藏句下,對顯“其諸余識”,即“如來藏藏識”以外其余七識之性質。其中“不覺自心所現色相,不覺苦樂,不至解脫”(svacittadrsˊ〖〗yarūpalaksanvabodhaknisukhaduhkhpratisamvedakni amoksakranni),在梵本中是指陳七識性質的幾個複合詞,據梵本可譯成:“是覺知要顯現自心的色相的,是不經驗于苦、樂的,是不具有解脫之諸能作因的”。宋譯爲“不覺自心所現色相。不覺苦樂。不至解脫”,第一個複合詞譯錯,余二詞譯得正確;魏譯“能令自心見色相故。能得苦樂故。能離解脫因故”,第一、第叁兩詞譯得正確,第二詞譯誤;唐譯“不了色等自心所現。計著名相起苦樂受”,第一、第二兩詞譯誤,第叁詞漏譯。可見,就此句譯文而論,宋、魏二譯可以說各有對錯,不相上下,至于唐譯,則不可諱言,真的全譯錯了。尤其魏譯中關鍵點睛的一詞,所謂“能離解脫因故”,即是說七識離于解脫之原因,這詞譯意非常精巧,應當絲毫不會使人讀後誤以爲七識是解脫之根據。呂先生似未認真考慮魏譯此句中的正確方面,而是僅根據這句魏譯的錯誤方面,判定魏譯“說不明白”“解脫的動機”,仍是比較過分的結論。
再次,關于第叁個方面,呂先生說:原本在下文更進一層地說:“菩薩摩诃薩欲求勝進者。當淨如來藏及藏識名。大慧。若無識藏名。如來藏者。則無生滅。大慧。然諸凡聖悉有生滅。”而魏譯改作:“是故大慧。諸菩薩摩诃薩欲證勝法如來藏阿梨耶識者。應當修行令清淨故。大慧。若如來藏阿梨耶識名爲無者。離阿梨耶識無生無滅。一切凡夫及諸聖人。依彼阿梨耶識故有生有滅。以依阿梨耶識故。”原意說菩薩欲求勝進的,“當淨如來藏及藏識名”,魏譯又曲解了,把“阿黎耶”同“藏識”分開,並看生滅和“如來藏”無關,這樣,解脫的方便如何也不明白了。(同上)呂先生所引宋本“菩薩摩诃薩欲求勝進者。當淨如來藏及藏識名”句,參諸梵本,可譯爲:“由此,大慧!稱名阿賴耶識的如來藏,乃是要被希求殊勝的諸菩薩摩诃薩們淨化的。”魏譯將“求勝進”譯爲“欲證勝法如來藏阿梨耶識”,譯家自己對經文的理解確實不適當地混入譯文之中。然而魏譯此句明明一稱“勝法如來藏阿梨耶識”,一稱“如來藏阿梨耶識名”,將“如來藏”、“阿梨耶識”兩概念連稱;至于魏譯下面兩句中的“阿梨耶識”,完全可以理解爲是對前句中“如來藏阿梨耶識名”的省稱。呂先生這裏斷言魏譯“把阿黎耶識、藏識分開”,使如來藏同非生滅有關,使阿黎耶識同生滅有關,從而使得“解脫的方便如何也不明白了”,批評仍欠公允。
《楞伽經》這段關于如來藏問題的討論,按文義可以分成叁個部分:在第一個部分中,大慧提出問題:佛家針對外道神我阿特曼之論,提出無我之說,既然“神我”不存在,則生命之轉現與消滅,是相對于什麼而存在的
佛提出“稱名阿賴耶識的如來藏”之說,說明它乃是生命的依持,這部分規定了如來藏的若幹性質,並以如來藏的這些性質作爲比照,附帶地討論到七識的性質問題。第二個部分著重說明了轉淨“稱名阿賴耶識的如來藏識”對于轉淨七識的重要意義,只有當“稱名阿賴耶識的如來藏”得到徹底的轉淨時,七轉識的徹底的止息才會實現。第叁個部分說明轉淨如來藏的方法、過程,還附帶說明在轉淨程度不同的聖人生命裏,此如來藏顯現的不同方式。
可以看出,《楞伽經》有關如來藏問題的討論,基本的出發點仍是解決“有我”、“無我”的爭論。這一爭論在原始佛學中是作爲佛教與外道思想區別的標志之一的,是構成佛教哲學之基本問題之一的。通過般若學說的發展,這一爭論不僅沒有得到妥善的解決,反而更加尖銳、激烈了。《楞伽經》本段關于如來藏問題的討論,把生命的依持問題,或“有我”、“無我”的問題(佛教哲學的傳統問題),同生命的淨化問題(大乘佛教哲學的基本問題)創造性地結合起來,這可能是本段經文的思想特色所在。這裏,有兩點需要提出:其一,呂瀓先生注意到本段經文的重要的轉依思想,但是他基本上離開傳統佛教哲學“有我”、“無我”爭論的思維框架,來處理《楞伽經》相關的如來藏問題,由此他對于如來藏學說思想意義的解說,是否多少有些背離佛教哲學的思想傳統
其二,與此相關的是,呂瀓先生顯然是將《楞伽經》之如來藏說視作佛教哲學史的“頂峰”的,而事實上,如來藏學說雖然是《楞伽經》中的重要學說,但卻未必是《楞伽經》的核心學說。由此他對《楞伽經》如來藏學說重要性的提倡,是否多少有些背離《楞伽經》的本文
總之,《楞伽經》梵本第六刹那品中如來藏段的魏譯,確實存在一些問題,呂瀓先生發現了這些問題,爲中國佛教文獻學、特別是中國佛教思想史的研究帶來了新的方法、新的問題,這是呂先生的曆史功績,是我們今日應當予以高度評價的。不過,呂瀓先生對《楞伽經》如來藏學說思想意義的理解有所偏差,他和他的老師歐陽先生一樣,其學術工作深受《大乘起信論》真僞問題思想論戰的促發,深受“批判傳統中國佛教、回歸印度佛教傳統”的佛教批判思潮的影響,遂使得他在高擡《楞伽經》如來藏學說思想價值的同時,對魏譯中的某些“錯誤”不知不覺中會有所“放大”乃至失真。學術工作和思想工作之間,是應當謹守或維持必要的界限的,不如此則或者會産生僞思想,或者會影響到學術的科學性。我們從呂瀓對《楞伽經》如來藏段魏譯的批評中,就看到了一個具體的例證。
參考文獻
呂瀓:《〈大乘起信論〉考證》,見《呂瀓佛學論著選集》第1冊,齊魯書社。
Vaidya,P.L.,1963, Saddharmalakavatrasūtram,the Mithila Institute of PostGraduate Studies and Research in Sanskrit Learning Darbhanga.
(作者單位:首都師範大學東方文化研究所)
責任編輯:馮國超(《哲學研究》2004年第3期)
《《楞伽經》如來藏段梵本新譯及對呂瀓關于魏譯相關經文批評的再批評》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