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雲大師與“人間佛教”
慈濟明華方冰
去年年底,滿耕法師給我寄來滿義法師寫的《星雲模式的人間佛教》一書,囑我寫點感想。我和星雲大師的淵源,可以追溯到上個世紀的1989年。那時我剛從北大畢業,到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讀博士研究生,恰逢大師第一次回大陸弘法探親。大師訪問了宗教所,還在北圖的報告廳做了一場演講。演講十分精彩,精彩到16年之後,即去年夏天我和大師在北京重逢時,仍能曆曆在目。當我回憶起當年演講的情景時,大師也情不自禁地說道:我記得你當時就站在什麼什麼位置,手裏還拿著一本字典。大師問我現在做些什麼,我說在繼續東亞佛教研究的基礎上,還憑著興趣做些有關禅學與文人寫意書畫方面的研究,同時在國內辦一些個人書法展。
就中國來說,佛教之所以偉大,不僅僅因爲它是龐大的宗教團體,更主要體現在它對中國文化的影響之深。我們往往會發現,一個目不識丁、不知佛教爲何物的山野村婦,當她氣急敗壞地罵人不得好死時,其話語中已隱含著佛教因果報應的觀念了。然而,研究佛教對書畫藝術的影響畢竟屬于交叉學科,對于習慣于純而又純的佛學研究的人來說,似乎是無足輕重的雞肋,所以一時很難得到足夠的重視和支持;雖然曆史的事實證明,沒有禅宗運動便不可能有文人寫意書畫的興起。我覺得自己還算是一個能想得開的人,但每念及此,仍不免有知音難求之感。可是,出乎我的意料,在這次見面後不久,大師讓滿耕法師從臺灣給我帶來他的題字———“禅意書畫”四個大字,上款爲“勁松先生”,下款爲“星雲八十”。一位年逾古稀、享譽全球的一代宗師,對一個40出頭的末學後進能如此提攜器重,渺予小子,夫複何言!
說來也巧,也就是剛剛過去的2005年12月20日至28日,我隨同張新鷹等幾位先生赴臺出席學術會議。這也是我第一次領略臺灣的秀麗風光和風土人情。在得知我們的行程後,星雲大師又特地抽出時間,在佛光山臺北道場熱情地接待了我們一行。我也趁此機會給大師寫了“雲水叁千”4個字,投桃報李,表達我對大師的敬意。
一般來說,一個宗教就其教義來講無不是寬宏大度的,其中我們可以信手拈出許多普世的理念。但是,就其教團組織來講,又大多顯得自私狹隘,宗派門戶之見甚深。世界曆史上出現過的各種宗教沖突,甚至是戰爭都可以作爲例證。這也難怪,一個是理想,怎麼想都可以;一個是現實,做起來就不那麼簡單了。作爲佛光山的締造者,星雲大師被佛光人視爲導師,甚至視爲當代佛陀都不足爲奇,奇怪的是當我和其他各界人士———包括其他教派的信徒———談及星雲大師時,這些人也都普遍心存敬意。蘇東坡說過,“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但我想也不盡然,因爲站在廬山之外最多只能看到廬山的輪廓,深入的了解還需要置身山中。最好是山內山外一起看,才會更加全面。同樣,我們如果從佛光山教內教外不同的視角看一看星雲大師,是不是也會更加全面一些?如果教內教外都說好,那才真叫好!
至此,如果哪位朋友想追問星雲大師爲何受到世人的普遍尊敬,那我就得建議他讀一讀《星雲模式的人間佛教》這本書了。滿義法師的這本書寫得很好,談起大師的弘法業績真是如數家珍。該書內容豐富,條理清晰,文筆流暢,讀者自會一目了然。在此,我倒是有一個多余的擔心:因爲內容太過豐富,太過琳琅滿目,我怕大家讀起來反而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事實上,自古以來和尚們也都是一而再再而叁地追求簡約的。淨土宗不就是把整部佛教簡約成“南無阿彌陀佛”了嗎?
于是,我也想試圖做一些刪繁就簡的工作。
據我的理解,如果將星雲大師輝煌壯麗的弘法生涯簡單地加以概括,大致可以歸納爲兩點:一是他忠貞不渝地致力于傳統佛教的現代化,一是他豪情滿懷地將佛法推廣到世界各地。前者是上求佛道,後者是下化衆生,兩者集中起來,就是大師所提出並正在踐行的“人間佛教”發展方向。
誠然,如大師所言,“人間佛教”原本就是釋迦牟尼佛出世的本懷。然而,人類文明的發展不是一帆風順的,相對于原點而言,總是處在不斷的偏離與修正的過程之中。佛教也不例外。從宏觀角度來看,背離和回歸釋迦牟尼佛的精神原點交織在一起,構成了它的長達2000多年的整個發展曆史。近百十年來,楊文會、歐陽漸、太虛等一大批佛教信徒仍在苦苦地探索佛陀的本懷和佛教契合于現代社會的根本點。作爲這種探索的共同成果,便是“人間佛教”理念的提出。在近代中國“人間佛教”的大河中,星雲大師不愧爲集大成者。通過大師半個多世紀的大力弘揚和佛光山近40年的不懈努力,“人間佛教”已由涓涓細流彙聚成洶湧澎湃的浪潮。
在此,我想特別強調的是,近代世界西方文化一直占據著主導地位。二次大戰之後,東方各國雖然紛紛取得民族獨立,但嚴格意義上真正的文化心理上的獨立還需要更加漫長的過程。像星雲大師這樣以佛教爲載體,主動地將東方文化傳往西方,傳向整個世界,這無疑是東方人在精神上、心理上真正獨立的標志。世界各地的有識之士都已認識到,在物質文明飛速發展、精神文明相對滯後的今天,主張心色不二的佛教思想,越發顯示出現實意義和世界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