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嚴劄記(五)
“……諸法無真實,妄取真實相,是故諸凡夫,輪回生死獄。言詞所說法,小智妄分別,是故生障礙,不了于自心。不能了自心,雲何知正道,彼由顛倒慧,增長一切惡……”這是《華嚴經》第十六卷《須彌頂上偈贊品》中,在佛力加被下,功德慧菩薩所說的。
佛經産生于古印度,再由中國古時的祖師大德西行求法,以及當時印度高僧大德東行傳法弘揚,曆經千百年的曆史長河,經曆戰亂、饑荒、法難……能夠流傳到今天實屬不易。
我們這些末法衆生,在今天這樣的時代,還能夠遇到正法道場,能夠讀誦到如此珍貴的佛經,能夠和佛菩薩結上善緣,不能不說這是一種大福報。爲了讓佛陀的教法在人間繼續流傳下去,爲了利益我們這些娑婆世界的衆生,不讓佛法過早地隱滅,曆史上有許許多多的高僧大德、護法居士爲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我們今天還能夠趕上末法最後一班車,還能夠讀誦到佛經,還能夠有機會學習到佛法,從而遠離一切痛苦,獲得究竟安樂,自利利他,在慶幸自己有如此福報之際,不能不對所有爲此付出代價的人們心生感恩。
佛陀的所有教誡,都是告訴我們成佛方便的,可惜我們這些業障深重的衆生,不是搞不明白就是搞偏掉了,再就是又增長一大堆知見。本來佛法的工具是用來淨化自己煩惱垃圾的,可是垃圾不但沒有掃除,又聚集了一大堆工具。工具是用來掃垃圾的,可是付出這麼多的代價搞到工具卻沒有很好地利用,這麼努力搞來的這些“上檔次”的工具和我有什麼關系呢?說白了就是一個字——懶,不喜歡“清掃垃圾”。清掃垃圾還要逆著自己的習氣!有時我的習氣也能讓自己挺舒服的,而你讓我把它去掉,這個過程是有苦受的。怎麼辦?短痛忍不了,長痛呢?無奈堪忍,甚至抱怨。習氣太頑固、太強了,它導致我“無始以來長劫在輪回中受苦”。又來了,長劫輪回之苦我根本沒有體會,但是會受到煩惱習氣的推動喜歡講給別人聽,怪不得佛陀總是說我們這些衆生老是喜歡在名相上執著。
經中說:“言詞所說法,小智妄分別,是故生障礙,不了于自心。”
以前在世間,我比較喜歡逛商場,看到好東西總想買到手,買不起就努力賺錢把它買到手。記得剛出家門的那一年,我只背了一個很小的小包,走動非常方便。在外面工作幾年後,讓我挪動一下地方,那是最讓我也頭疼的一件事,因爲我還要給搬家公司打電話,從收拾到安置好,需要花兩天時間。我也比較喜歡買書,可是那一大堆書絕大部分都沒有看完。現在回想一下以前看過的書,裏面的內容對我的現實生活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現在出家修學佛法,雖然遠離世俗的“大染缸”,也確實學到了很多東西,但是認真反省一下自己,實際某些過去的那種習氣並沒有改掉,它只是換了一張臉讓我不被發現而已。過去我喜歡積聚物品,也看了很多認爲很有意思或者描述很多大道理的書;現在我積聚的是一些描述佛法的言詞,只要發現自己喜歡的書、或者某種修法、或者自己比較相應的開示……我總是喜歡把它“搞到手”,然後就在這些美麗的語言上面轉來轉去。了解到了很多調伏內心的方法,但是內心很少被這些道理真正調伏。
師父很早以前就在開示中教誡:“有時候,我們聽起來是佛法的名相,但是實際我們還是世間法,世間的心態。所以外在用什麼語言是其次的問題,我們人的心態才是關鍵的問題。它只是一個名相。”“語言文字僅僅是過程、一種事物、境界及狀態的敘述。”
剛開始聽到這些開示的時候內心非常歡喜,因爲這些話太有道理了,但是並沒有拿這些話真正去關照內心,只是覺得有道理而歡喜,沒有對內心産生力量,所以這些話慢慢地也就在腦海中消失了。喜歡這些高深的理論,喜歡這些概念,喜歡這些名言,全是我內心煩惱分別心在發揮作用。過去的知見沒有去掉,又加進來新的知見,內心的煩惱依然存在。所以《華嚴經》裏說:“言詞所說法,小智妄分別,是故生障礙,不了于自心。不能了自心,雲何知正道?彼由顛倒慧,增長一切惡。”
任何工具都是要拿來用的,而不是用來顯示自己、妝點自己的。現在應該做的是:按照善知識的教授,不斷地檢查自己相續中的“垃圾”,拿起工具,把各種“垃圾”清除,並且要一直堅持下去。
長劫之輪回苦我肯定難以體會到,但現實生活當中,煩惱習氣所帶來的苦受我是絕對能夠現量感受得到的。比如面對境界,順境來的時候,內心非常願意隨順,有時甚至快要飄起來了,很容易沈浸在這種順心如意的境界當中;而當突然面對逆境的時候,隨順外境?不可能。觀過、嗔心、指責、抱怨、嫉妒……內心缺乏佛法的滋潤,像一堆幹柴一樣,一引即著。身在苦中不知苦,只能感受到外面的苦境,認識不到內心“起火”的苦受,總認爲我的苦是他(外境)給我造成的,想去掉苦時,只知道要改變外境。實際上真正的苦因是內在的煩惱習氣,外境只是一個緣,如果內在的苦因不去掉,這個內因遇到外緣,所呈現出來的果相一定是苦果。
所以,如果想讓自己不感苦果,首先要去掉自身內在的苦因。只要內在的苦因去掉,外境無論是什麼緣,哪怕到了地獄,自己也不會覺得苦。因爲這個因遇到緣它才會感果,如果沒有苦因的種子,外面無論遇到什麼樣的緣也不會讓自己感得苦果。就像佛陀在因地當中舍頭目腦髓等,你說他痛不痛?肯定痛,都是血肉之軀,不可能不痛,並且那種疼痛我們常人根本忍受不了。苦不苦呢?不但一點不苦,因爲內心已被佛法完全淨化,雖然軀體很痛,但是他看到此舉動給自他帶來巨大利益,他內心快樂得不得了,這種快樂已經超過他所感受疼痛的幾萬倍。所以佛陀五百大願當中,有一個願是哪怕爲了一個有情得到度化,他願意到地獄中忍受十萬大劫的極苦來促成這位有情離苦得樂。當然這是圓滿大悲心、菩提心的境界,我們凡夫無法想象。不過在現實生活裏面,做父母的爲了自己的孩子,什麼樣的苦也願意承受。如果把執愛自己的孩子這份心,擴大到執愛一切有情,也就成爲了佛教裏面講的大悲心。
“諸法無真實,妄取真實相,是故諸凡夫,輪回生死獄。”
內在的苦因就是《華嚴經》裏面講的“妄取真實相”。師父在《百法》開示裏面用了一個比喻:“你所看到的這一盞燈和這盞燈本身差別是很大的,我們說叁寶和叁寶它自己的本意,是差別很大的。”面對境界也一樣,我以分別心的“智慧”說“這個人很氣人,那個事情是錯誤的”等等。“氣人”、“錯誤”等等並不是這個人和這個事的本體,而是我們把這個人、事等等的境界,以我內心的分別念加上去的一些概念:“氣人、錯誤、好、不好”等等。不同質量的照相機拍下來的照片是不一樣的,不同方式的角度拍下來的照片也是有很大區別的;不同的人面對同一境界,給他留下的印像是不一樣的,同一個境界,用不同方式的角度去觀察,同一個境界也是會有很大區別的。
所有的外境,都是在不斷地生滅變化,此一時刻新生,剛才那一時刻已經完全消失,永遠消失了。但是它會給我內心留下一些影像:想起這個人我就不舒服;這個事情明明不對;這個東西太漂亮了,我一定要得到它……完全是內心的影像,這個影像只有自己能“看見”,除了自己以外任何人都無法現量見到。我對我自己“拍”下來的這些影像去分別,然後産生歡喜或者不歡喜。剛才那個很實在的,用眼睛耳朵等能感受到的境界已經過去了,消失了,這個境界已經變成內心的影像,我現在所面對的境界是我自己內心的影像。想想自己有多麼笨!這些影像就像龜毛兔角一樣,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過于執著它只會傷害我自己。世間有一句話叫“別和自己過不去”,想想世間人能說出這樣的話,也是挺有智慧的,只不過說這話的那個人,他理不理解這句話就不好說了。
有的時候認爲自己內心的很多東西確實是影像,但是這個影像的內容在外境當中是真實存在的,比如我最討厭的這個人天天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煩死了。其實按照師父的開示或者經書裏面的教授仔細分析一下,實際“自己所討厭的人,煩死了”這些形像屬于內心的東西——心法。真正外境這個人的本質,這個人的實體屬于色法,我把心法和色法搞混了,總認爲內心和外境是一體的。我以五根去取外境的表面形象,然後再以分別心去給這個形象加上去一些概念“討厭、煩死了……”,討厭、煩死了之類是我個人內心的東西,我所討厭的人,在他身上並沒有“討厭”這個東西存在,這是以我的標准給他附加上去的。我給他加上去這些概念之後,不代表他已經具備了這個“討厭”的本質,但是這個東西像瘟疫一樣在我內心,每次看到他、想到他、聽到他的名字等,內心都會感受到各種苦受。其它人因爲內心沒有“討厭”這個東西,所以他們面對此境界時不會有苦的感覺。因此外境根本沒有自性,全是自己內心的煩惱傷害自己。
內心是虛妄的,外境是可以用眼耳等五根感受的,也是不斷生滅變化的,它們不可能是一體的,只是我內心太雜染,被各種煩惱、各種知見所障,不了解外境,更不了解內心而已。所以境界有兩種:一種是以五根現量感受到的境界;一種是“其大無外、其小無內”的內心世界。外面的“真實”世界不可以執著,因爲它這一時刻新生,剛才那一時刻已經消失了,一切都是無常的。內心的世界也不可以太執著,因爲內心的想法更是無常,每天不知道要冒出來多少個念頭,這些各種各樣的妄念全是幻相,根本沒有實體,全是假的。比如外境當中的火可以取暖,而內心當中的火怎麼可能取暖呢?所以是假的。
但是我現在還是個凡夫僧,各種煩惱習氣都存在,再假的東西我也習慣執著他是真的,然後去喜歡它、排斥它、貪著它、嗔恨它……每天煩惱一大堆。還需要跟緊善知識,跟緊這個殊勝的團體,一點一點的增上,希望自己的煩惱習氣越來越得到淨化,對佛法的體會越來越真實,具備能夠參與師長的事業的能力,真正能夠利益到衆生。
《華嚴劄記(五)》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