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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誠團結與佛教之調整

  精誠團結與佛教之調整

  太虛

  ──二十九年七月作──

  一

  抗戰之最後勝利雖已臨近,然攘寇肅奸,猶待全國人民之加緊共同努力。至于建 成真正叁民主義國家,以期能漸進大同之世,則前途固甚修遠,尤須我四萬萬五千萬國民,全體一致的繼續不斷地以向前邁進,始克到達。凡是皆有需我全體國民,不分宗教男女階級,實現精誠團結之力量,方能貫澈。萬不容再循向來在宗教間有所隔膜歧視之故轍,以減低國內之集力與國際之同情。則一般國民對于佛教之觀念及佛教徒對于國家社會事業之態度,均應有所調整,固亦爲不能棄置或遲緩之一端也。

  二

  佛教從西漢之末傳入中國,已閱二千年有奇,以六朝隋唐爲全盛時代。經宋元明清以入民國,通都大邑,僻壤窮鄉,仍莫不有佛教寺僧之彌布。不惟通俗習慣之風尚,都離不開佛教,而六朝唐宋來之文學、美術、音韻、醫藥、建築等,亦無不有佛教之重要因素。其爲宋元明清學術思想支流之宋明理學,尤富佛教成分。所以如著中古近古之學術思想文化史,必非抛棄佛教不顧者能有完滿之成就。且六朝隋唐間佛教徒發揮其大乘救世精神,表現爲服務國家社會之實際行事者,亦殊彰彰明甚。則一般國民宜于佛教皆有正確之認識,而不失相當之尊重矣。

  然自漢至宋之道教──缪鳳林君所作“中國民族之文化”一文中,謂“道教可說吾國漢代以後,産生的唯一宗教了”。然研究道教史者,皆知其經典儀製與組織,無一非襲取佛教,祗能說是傍依佛教而成立之雜教。對于佛教不斷的誣謗摧滅,中國佛教史上有名的叁武一宗之難──叁武謂魏武、周武、唐武,一宗謂徽宗──,都系道教之所構成。南宋以後道教的排斥佛教雖息,而唐宋來以儒家爲標榜之文人韓愈歐陽修輩,理學先生程朱輩,又樹立起排斥佛教爲夷狄爲異端之旗幟。加以曆朝君相,一方只重視佛教爲心性修養之術,一方利用佛教爲神道設教之具,張報應禍福之說,混同道教及習俗上之天神地祇人鬼物魅等迷信,駭懾愚民。由此迫使佛教之高者,隱伏山林,專事心性修養,惟有極少數功成身退之卓識士夫,得以接近;而多數之士子,守“非聖賢書不讀”之戒,狃夷狄異端成見,既不曾略窺佛教教義之內容,遂摭韓、歐、程、朱輩余唾,詈爲蠹國病民,滅倫逃世。或依末俗流弊之狀,播爲小說歌曲等文字,毀則奸僞淫盜,譽則神怪靈異;演作戲劇,則雖販夫、走卒、村婦、頑童,亦靡不謬種流傳矣。由是國人之對于佛教,信之者則隱居靜修或神應靈感,诟之者則異端滅倫或奸邪盜騙,不出于此兩途矣。

  清季民初以來,耶稣教之傳布,西洋化之輸入,更將佛教徒之隱居靜修斥爲消極,神應靈感呵爲迷信,一概抹煞爲妨礙強國富民之害群分利份子。凡少壯人士都以佛教寺僧爲無用廢物,乃提倡化無用爲有用,開辦學校或舉行地方警衛等新政,莫不紛紛以占寺毀像提産逐僧爲當然之事。入民國後,以寺宇駐紮軍警,更屬無處不然。由是國內外觀瞻所系之大都市,亦鮮有一整肅莊嚴之佛寺存在。雖有佛教僧尼及信佛男女極力呼救,曾不足一動少壯軍政學紳之顧盼,以輕視鄙視佛教僧衆信徒之觀念,久已養成習慣心理,根深蒂固而不易搖動也。

  近二十年以少數缁素佛徒之宣揚教義,興辦僧學,遂令一部分智識階級之散居黨軍學各界者,漸知佛教真理,生起信心。複以邊疆問題之研究,深識尊重佛教有關蒙、藏、康、青之內向。又知日本以我國摧毀佛教爲口實,在我鄰近之緬、印、錫、暹等佛教友邦,作對我同情之破壞。故近年來對于蒙藏佛教領袖之章嘉、達賴、班禅等頗表尊崇,對于國內佛教僧寺亦屢布保護法令。去年並聘余組織佛教訪問團,訪問緬、印、錫、暹、越諸佛教盛行邦國,增進國際間對我之好感。然習成之觀念既深,遽難驟改,中樞及各地之首長,雖示提倡贊助,而中下之豪強狃于故智,占寺毀佛提産逐僧之事,仍隨處隨時發現。見于報章雜志等輕蔑佛教文字,亦仍每每流露于不知不覺間。例如朱炳海君于西康開發問題,指:“人文的障礙爲佛教流行,新教育發展的障礙爲喇嘛,對于青年子弟的吸收力太大,而針對之策則爲鏟除喇嘛之勢力”。曾不思就喇嘛佛教爲推進教育之基礎,必欲鋤而去之爲快,一若喇嘛與佛教均爲不可與同中國之物,抑何與中樞以尊崇佛教爲鞏固邊疆政策相刺謬之甚耶?又如本人率佛教訪問團向緬、印、錫人宣揚佛教,兼闡明我國抗建之真相,頗能袪除各國佛徒對我之誤會,增進國際之同情好感。逮至新嘉坡還作同樣之宣傳,而華人所辦之星洲日報,竟指宣傳佛教爲違反抗戰國策;辟除流俗“混佛同神”,爲诋呵先賢。反之談及抗建,則又以“政治和尚”爲譏者,舊觀念锢蔽之深可知。他若以“佛動心”標題之春藥廣告大登特登,以主張“毀滅佛教之文素臣”編成戲劇,攝爲電影,大演特演。試思此種譏謗,設如加于回教者,其將演出若何之事變。凡是皆足刺傷佛教徒之情意,俾國際佛徒對我發生反感,邊疆佛徒心懷疑忌,內地佛徒寒膽喪氣而不敢爲公服勞者也。由此欲達到邊疆佛徒的真誠向內,內地佛徒的獻身爲公,一致精誠團結以成抗建之大業,並引起國際佛徒同情之助以爲共進大同之基點,必須調整國人向來歧視佛教輕蔑佛教之觀念,使有以澈底改變。並于較大城市,至少能保全莊肅嚴淨之一二完整僧寺,表現崇高偉大之佛教精神,以供當地佛教信徒之崇仰,及邊疆與國際佛徒互相往來之瞻敬。然此決非中樞或省縣一紙政令所能收效,必須將小中學一般國文讀本中诋非佛教文字,易爲概略說明佛教之文字,使唐、宋、明、清季來謬說,不複流毒于青年學子。又須一般報志記者與文藝作家,共爲導令佛教徒精誠團結之需要,不寫刺傷佛教徒心意之文字,而一般書店亦不再印售譏毀佛教之舊書;並將民間演唱之電影、戲劇、歌曲,檢改其醜诋佛徒之部分,庶一般雅俗人士均能調善向來對于佛教歧視輕視之觀念。而複發施護持並整理佛教寺僧之政令,始可推行無阻,每一都市城邑必有一完潔之佛寺,亦自易實現矣。

  叁

  然調整國民對于佛教之觀念,同時調整佛徒對于國群之態度,乃能實際收效,堅固安穩;否則佛徒本身之不臧,必難免引來他人之攻擊。而態度之改善,首先應知潛隱靜修,乃唐宋後中國佛徒被迫自全之一途,並非六朝、隋、唐、時或藏、蒙、緬、錫、暹、日等地之佛徒皆是如此;在彼或爲極少一部分佛徒深造修證之一階段而已。因果報應固爲佛教之基本大法,然法義精確,將以導人心之向上,趣進善之修途,而絕非眩求靈異專勤死後之謂,此乃專製時代君相以神道愚民所導成者也。凡此皆非佛教建立叁寶利濟群生之本旨,故今後應以增進民德發達人生爲正務,根據真確之教理,適應時代所需要。

  由此應知住持佛教之僧寺,乃爲敬崇佛儀,保存流傳講研闡揚佛陀之法義,安處研學修習宣布施行佛法之僧團,以深入遍入廣大之群衆,化導救濟,拔當前之苦,與恒久之樂,用適宜此時此處之種種方便,實現佛陀之大慈大悲于人世者也。而此時此處實現慈悲之適宜方便,莫逾攘寇拒侵,建國保族爲最急,故應與全國民精誠團結而共赴抗建之業;非然者則失去存立僧寺之意義,必將潰頹而使佛教亦因以滅亡。此我佛教之寺庵僧尼所皆須朝夕幹惕以策勵身心者也!

  故寺庵宜如緬、暹唯供教主釋迦牟尼佛,或如錫蘭兼供彌勒菩薩爲最善,最低限度亦必須除去不見佛典無關教史之像設,不使成爲流俗鬼神陳列所,以肅惑亂,以正信仰。而經典亦不專以唱誦爲事,尤須講習研究,多聞正解,如理實行。而唱誦尤必以列法藏見佛史者爲限,俗傳訛誤應盡掃除。至僧團本爲住持佛法而設,非鳏寡孤獨盲聾啞殘貧病災難之救濟所,或凶惡頑強之感化所。此等救濟或感化所,雖均爲佛教之所應設,然應正名爲救濟所、感化所而施行施濟;不應容許混入僧團,使僧團分子素質降低,馴致整個僧團墮落,而佛教亦因以淪陷。故今後必應停止剃度女尼二十年,並嚴限非高中畢業男子,正解正信佛法者不得剃爲僧,以清其源。尤須確立剃度專學實修之程限,訓練成真能住持佛法之僧寶;對于原有僧尼嚴密淘汰,不妨以大部分寺庵改爲佛教之救濟所與感化所而收容之,以潔其流。漢地八十萬僧尼,雖使減爲僅存四萬,猶逾于現今之濫雜低能也。

  教風正而寺僧整,則佛教骨幹主腦立;而獨待筋脈之布達,血氣之流暢,膚肉之充實,毛甲之豐滿,耳目口鼻之畢備,髒腑手足之盡具,乃成完美的全體,而可施展其大用。故在家男女信徒多多益善。軍警政法農工商學,從隨喜結緣以至受叁皈、持五戒、守八齋、行十善,希聖證而習九定,發大心而修六度,達二空而自覺,弘四攝而覺他:文化生産教育慈善,莫非應作之本務,經濟政治國際外交,莫非應行之達道;乃至促社會進步,造世界和平,發達人生之德能,由完人而超人而超超人,開展宇宙之功用,由穢界而淨界而妙嚴界;自外達內,由淺到深,譬由須發以逮心肝,疏親重重,合當其體,各彰其用,是爲參天地化育,露法界全身。而當下之重心點,亦即爲抗建之努力,更以造成佛化的家庭,嚴密佛徒的組織爲基本。

  上述佛徒態度之調整,即發大乘菩薩心,學大乘菩薩行,而調整成大乘菩薩,以之而救國救民救人救世是也。固能如此,則國民之觀念必能成善,而國際之感情亦自然轉好。由實現全國民一致之精誠團結,以驅頑寇,以建民國,以進大同之世,以達天下爲公,而佛教徒亦得成爲重要因素之一矣。願我國民注意之!願我佛徒黾勉之!

  (見二十九年大公報七七特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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