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弄法術,邪不勝正——法術不敵神通,神通不敵業力,業力不敵願力
釋昭慧
第叁叁五期《TVBS周刊》報導,連戰在叁二○敗選以後,聽從一位號爲“釋聖龍”之宗教人士的建議,徒步百尺到其精舍去“祭天迎龍”,並于今年五二○總統就職大典之前,在國民黨中央黨部五樓藝廊,以高挂“百龍圖陣”的方式大戰綠營,綠營乃用“大鵬金翅鳥”來化解百龍煞氣。一番“靈界”幹戈,被說得活靈活現,七月鬼門關乍開,臺灣社會已然活見鬼矣!
聖龍先生說:五二○總統就職日,本來天氣晴朗,忽然風雨大作,事實真象卻是,那段時日天候很不穩定,當天淩晨早已綿綿細雨,絕非是就職大典突然出現“風雨大作”之情事。就此一點,釋聖龍已有妄語誇大之嫌。
他還將自己與當前政治人物,分別附會爲李蓮英、呂後、劉備與諸葛亮,問題是,這些人都分屬不同朝代,聖龍先生分明是曆史程度太差,才會鬧出“張飛打嶽飛”的笑話。
他又以宿命論的口吻,說連戰才是“真命天子”,又說二○○八之後,“呂後”將主政八年。令人好奇的是,既然“呂後”必將主政,豈不表示藍營已無力回天?“祭天迎龍”豈不多事?而且百龍神躍,竟還不敵一只振翅欲飛的北冥之鵬,江湖術士學藝不精,于此亦可見一斑。
照理說,“盜亦有道”,即使是江湖術士,也該有其“爲客戶保密”的專業倫理,如今聖龍先生竟然向媒體記者和盤托出,並主動提供照片什物以佐證之,很難不令人質疑,他爲了自擡身價,竟置連戰于極難堪的處境之中,失去了做人應有的厚道。
自古炫耀特異功能而作法幹政或聚衆作亂者,其下場每甚爲淒慘。元末白蓮教助朱元璋打下大明江山,待朱元璋建立明王朝後,洪武元年便下诏禁白蓮教以及一應巫觋、扶鸾、禱聖、書符、咒水諸術;依《明律》,爲首者絞,從者各杖一百,流叁千裏。因此白蓮教首當其沖,誅連甚慘。朱元璋何以如此恩將仇報?原因是他出身此道,深知神異蠱世的力量,恐其“誘惑愚頑,釀成禍亂”,將會對帝國統治構成威脅。“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他當然不容許這些秘術教門,異日成爲別人拿來顛覆大明江山的工具,所以索性根絕後患。
由于宗教人身爲公民之一,宗教人當然也可以依憑理性以論議時政,乃至表明政治立場。但倘若訴諸非理性的語言與力量,說些什麼“國祚不保,天下大亂”、“定中預見血流成片”、“宗教法令人頭落地”之類妖言,那麼,不要說是政敵不容,輿論反感,就連他所支持的政治人物,也會對他高度戒備,即使一朝當權,都難免要對他施以鳥盡弓藏的狠手段。
聖龍先生應當慶幸他是活在民主臺灣,此間竟容許他以滿腦封建思想與滿肚怪力亂神,操作左道法術,自命“國師”,代民宣封“真命天子、九五之尊”,臺灣社會頂多把這些當作八卦新聞,茶余笑談。他若生在專政國家,其罹禍將大矣哉!不信但看*輪功今日悲慘的境遇,他都要對臺灣的民主社會深懷感恩,大可不必視民選總統宛若寇仇!
更從佛教角度來看,聖龍先生以僧相掩飾術士身份,這真令人大惑不解!僧尼戒律明文規定,不得向一般人說“過人法”。所謂“過人法”,是指禅定、神通、證果之類超常識的神秘經驗。這本來是修道過程中自然呈現的身心境界,爲何不得向一般人道出?原因是:索隱行怪,動機已經可議;而招攬來的名聞、利養與權柄,更是腐蝕道心。另一方面,炫奇惑異,又往往導致人心不安,社會動蕩。佛法旨在教人打破種種迷執,但炫耀神通異能,卻徒增益信衆之迷執而已。因此修道人即使真有異能,也必須保持緘默,但以正常方式說法弘道。
如果明明未得神通,卻詐現高明,則是犯了更嚴重的“大妄語”戒,依律必須驅出僧團。至于以符咒魇勝,驅役鬼神的“法術”,這比前述“過人法”的神通,就更等而下之,佛陀是完全禁止的。准此,聖龍先生不但犯了“大妄語”戒,而且還操弄法術,已不宜再以僧相面世,而應恪遵佛製,脫下袈裟。
依佛法以觀,法術不敵神通,神通不敵業力,業力也還不敵願力。何以故?法術既然驅役鬼神,必然邪不勝正,一般正氣充沛之人,尚且可以禦其咒力,更何況神通力足以排山倒海,法術當然相形見绌。但神通力再大,也還是不敵業力,佛陀弟子中以“神通第一”知名的目犍連,可以瞬間飛天入地,但最後竟然死于異教徒之暗殺,是爲具證。而業力又不敵願力,因此吾人當以善願善行的因緣,延緩乃至轉化惡業的力量。因此,要說臺灣民衆的共願之力,竟還不敵區區百龍圖陣的左道法術,這也未免太倒說佛法了!
九叁、八、二一,于尊悔樓
——刊于九十叁年八月二十四日《自由時報》“自由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