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信心銘》
第十一講、自在逍遙的大安樂法門
體會空與有的關系
“一空同兩,齊含萬象。不見精粗,甯有偏黨。”我們這裏再提一下“一空同兩,齊含萬象”的問題。在修行的過程中,很多人說不清楚“一”和“二”的關系,總是在“一”和“二”之間兩頭奔忙,不知道該怎麼辦。學習中國傳統文化的人都知道,老子《道德經》中說:“一生二,二生叁,叁生萬物。”《易經》說:“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相,四相生八卦。”然後衍生萬物,變化無窮。
禅宗所闡述的“一”和“二”的關系,比道家經典談得精細嚴密,而且完全是立足于實證來談這個問題。一就是空,空就是一,那麼,二是什麼呢?二是二法,凡聖、煩惱菩提、生死涅槃、得失是非,等等。“一空同兩”又是怎麼回事?我們學修的目的是去二得一,萬法歸一。衆生的心思被萬法牽引不得解脫,但一經見道,證悟空性之後,就萬法歸一了,就會發現一和二是一回事。正是因爲有空,我們念頭一動就有“二”,這兩者合和,萬象就生出來了。離開了空,就沒有萬象;沒有萬象,又哪裏去找這個空?所以我們要在修行之中,實在地感受“一”和“二”的關系,體會空與有的關系。不然有些人以爲證空了,不見萬象了,萬象都沒有了,世界都沒有了。那怎麼行!
我們前面舉過這樣的例子:“不與萬法爲侶者是誰?”不與萬法爲侶者,就是空嘛,但並不是說證悟空性之後,就沒有萬象了。對于執空的人,就要留心這一句:“一空同兩,齊含萬象”,萬象要還它萬象。我們談空談有,最好放在我們的身心性命上來談。就像前面我所舉的“在空中寫字”的例子一樣。寫了之後,有沒有?有。在哪兒?還是空無痕迹。你說它是空,它又有;你說它是有,它又空。我們要在自己的身心性命上體悟這種感覺,並把這種感覺激活,使自己在這個地方悟入證入,而不是在文句上生硬地掃除萬物,否認萬法。這是一種偏執的認識。
我們一方面不能在名相上糾纏,在名相上糾纏容易落入理障之中;另一方面,不能在座上天天貪戀法樂、空樂的感覺,這樣容易陷入法障、禅障之中。障礙處處都有。我們明白了“一空同兩,齊含萬象;不見精粗,甯有偏黨”,那麼,是萬法就還它萬法,自性還它自性,兩不相礙,兩不相妨,這樣才能達到“理無礙,事無礙,理事無礙,事事無礙”的最高境界。否則,著于空,就爲空所礙;著于有,就爲有所礙。
道眼不通被眼礙
一次,法眼文益禅師打井時,井被沙子堵住了泉眼。法眼禅師問大家:“泉眼不通被沙礙,道眼不通是被什麼礙?”僧人們無言以對,法眼禅師只好自問自答:“道眼不通,被眼礙嘛!”是自己的眼睛把自己遮住了。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如果你帶著有色眼鏡看世界,就會被有色眼鏡障礙。你執著于什麼,就會被什麼所障礙。
“不見精粗,甯有偏黨”,在真正道人的心目中,沒有美醜、是非、凡聖等等之分,萬法平等,任何事物在自然之中,在宇宙之中都有它生存的權力。是法住法位,萬法各住其位,萬法各爲本位,各正性命。我們不可能憑自己的主觀意識,憑一己喜好,否認或幹預它的存在。佛菩薩並不因爲獅子老虎吃了兔子綿羊,就把獅子老虎收拾了;並不因爲沒有人想去地獄受苦,就把地獄填平了;並不因爲人不願意成爲惡鬼,就把惡鬼道鏟除了。地獄還它一個地獄,天堂還它一個天堂,但無論怎樣自己不動心。爲什麼呢?法爾如是。
你知道了天地萬物運行本來如此,十二緣起就是這樣,四聖谛、叁法印就是這樣,人的生老病死就是這樣,緣起性空就是這樣。你知道了這些,全都看破,真正不動心了,那麼你才會有“不見精粗,甯有偏黨”的感覺。偏黨就是好惡,就是取舍,就是憎愛。偏于哪一個,好于哪一個,自然就落入取舍之中。
不見精粗,並不是外面沒有精粗,而是面對精粗,你不動心。房産公司的廣告,簡直完美無缺,誰會動心說,我把這個宣傳冊子揣到自己的口袋裏,房子就歸我所有了?畫冊上的美女,美不美?美,但你也不會動心說,今晚就把她請到自己家裏來,不可能!因爲你知道那是水中月、鏡中花,你不會動心。銀行裏的鈔票再多是銀行的,你也不會動心。爲什麼呢?因爲人起碼的“信”與“定”都能達到這一步。
如果我們能夠把人的這種起碼的信解和定力擴而充之,那就會對更多的事物不動心。其實,人人都有定力,哪些事做得,哪些事做不得,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自己心裏都有數,而且不會犯規。一說到定,大家就覺得好神秘。其實,定並不神秘,定見也不神秘。把我們在日常生活之中的定見、定境擴充起來,把它放大,放在萬事萬物之中,那麼我們的靜氣就會慢慢擴張,定力也就增強了。
所以,“一空同兩,齊含萬象”是真理,是決定見,不能因空而無視萬法,也不能執迷于萬法而不知空。空,無所不容,它涵容萬法,涵容萬有,它和萬法萬有都有平等生存的權力、發展的權力。不然,宇宙就是一片寂滅,就像天文學所說的“黑洞”一樣,或是像月球上一樣沒有一點生機,沒有一點活力,這個世界就不美了。
有人討厭生老病死,其實生老病死是很美的。要想斷除生老病死的煩惱是不可能的。這也是個大麻煩。要轉煩惱,在生老病死的苦之中,看到生老病死的樂。煩惱之中也有樂啊!當然,並不是人人都能煩惱中得樂,但是,我們平頭小老百姓也要善于在自己日常生活之中尋找快樂啊。當然這個樂也不能貪,貪也是麻煩。
“大道體寬,無易無難”。大道是無所不在,無所不有的。你說它難,錯;說它易,也錯;說大道不難也不易,都錯。爲什麼呢?因爲無論你怎樣說,都與大道毫不相幹。你說它好,它未必高興;說它不好,它也無所謂不高興。它確實是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的一種客觀存在。我們要合于道,我們的心要合于道。怎麼合呢?我們要像大道處理萬事萬物一樣,處理我們心裏來來往往的念頭、是是非非等一切。老天爺是生而不有,爲而不恃的。萬物生生不已,我們若能如此了然,對善惡是非都不執著,便是合于道了。
菩提會自己慢慢長大
“小見狐疑,轉急轉遲”。這裏的“小見”和“大道”就不是一回事了。大道體寬,小見則急于求成,會狹隘片面地看待大道。既然是小見,就不能見全體,不能見全體就總是處在疑惑之中。在這種疑惑中,他想解脫也好,想轉于正見也好,都顯得有些急迫。一旦急迫往往辦不成事。所謂“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很多人在修行之中都急于求成,拔苗助長,這是不行的。
李更生老師以前跟我們說:“不要管它,菩提它會自己慢慢長的。”只要你有正確的知見放在肚子裏,你就不必多想了,菩提會慢慢長的。如果你急于求成,它是不會聽你話的。頭發白了想讓它變黑,它會不會聽你的話?個子矮的人想長高,它會不會聽你話?醜點的人想長漂亮,得病的人想不得病,都由不得你。身體它不聽你的話嘛。一切都是有時節因緣的,違背不得。
一個人身體的健康、壽夭,都有一個主人在管,沒有辦法。有的祖師能活100多歲,有的只活30多歲。趙州和尚活了120歲,而永嘉祖師那麼不得了的高僧,30多歲就走了。所以大家不要把注意力放在這個事情上。我們只有樹起正知正見,才能真正打破生死迷茫的隔障。打破了這種隔障,再面對生死、富貴、壽夭、神通等等,你的心才會放得下、放得平。法爾如是,天地造化,就是這個樣子。你活一萬歲最後還是一個死字,你當了皇帝還是離不開一個死字。一天對億萬富翁來說是24小時,對乞丐來說亦是如此。老天爺公平得很。生命對衆生是平等的,天地對衆生也是平等的。
關鍵的問題,是要離“小見”而達到“體寬”。我們的心地要像大道一樣,不能“小見狐疑”。很多人疑神信鬼,猜忌心很重。人都愛猜忌,聖人有時都難免猜忌一下。就像成都那位王家佑、王大法師,一見到我就說:“哎呀,馮哥,我現在老糊塗了,經常多心、疑心,你們經常來,我嫌你們來得勤,麻煩;來得不勤吧,又以爲你在外面賺到大錢了,把我忘了,不管我了。”人與人之間總是這樣,近也近不得,遠也遠不得。但在道上就說不清楚了。聖人門下是非多啊!從來都是這樣子的,你看哪個名聲響亮的師父門下沒有是非麻煩?
五祖門下的神秀和慧能,他們師兄弟之間沒有什麼,但底下人殺得血淋淋的。曆來如此,這是爲什麼呢?就是因爲“小見狐疑,轉急轉遲”,所以才有爭衣缽、搶衣缽的事情出現,才有走火入魔的事情出現。爲什麼會走火入魔呢?因爲用力太猛了,在自己見地不正不明的情況下,耗費功夫,耗費精神,難免要出差錯。更別提那些急于破參,想當祖師的人,首先動機就不對了。
自然有度的妙處
“執之失度,必入邪路。”佛教的叁皈五戒等基本理論我們必須信受奉行,但“信受奉行”的關鍵,是要知道信、受、奉、行是怎麼回事。它是讓你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在實踐中修持,不要放在嘴上,要放在心行上。在自己身語意叁業上下功夫,才算真正修行。口頭革命派是沒有用的,紙上談兵不能了脫生死。你花樣耍得再多,師父拜得再多,點一桌子好菜,自己不動筷子,嘴巴封起來,怎麼能知道這桌菜好不好吃?營養不營養?但吃也不能亂吃,吃一肚子不消化或是腹瀉拉肚子也不行,所以“執之失度,必入邪路”。
把握好度十分關鍵。度即適度,要中道而行。量己之力,量己之才,不要急,也不要緩,中道而行,才有太平。一個只有小學文化程度的人,要學博士生的東西行不行?不行。反過來讓博士生再學小學生的課本,也不行。總之,要取中。吃飯不要吃十成飽,吃個七、八成就可以了;喝酒喝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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