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仍由僧人管理。當地政府以研究爲名,將申請材料壓下,虛雲長老七呈不批,惹火了農林部門,他們派人上山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把虛雲長老拉出牛棚,當著虛雲長老的面拆了牛棚,虛雲長老看著自己心愛的牛棚眨眼之間被毀,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風撩起他的衣角,像一尊雕塑,似是眼前什麼事也沒發生……
秋夜,蒼涼如腮邊冷淚,一盞孤燈,伴著虛雲長老;微弱的油燈放大虛雲長老的身影,搖搖晃晃投到牆上,虛雲長老是這麼弱小,又是那麼堅強、偉大!中華民族有一句老話:家有家規,國有國法!虛雲長老心道:我相信國家。他想起在召開中國佛教協會籌備會議時周恩來總理與之相見的情景,周恩來的嘴角似乎總有一縷永不消逝的微笑,他在聽取他意見時,身子略略前傾,神情極爲專注,唯恐聽漏一句話,一個字。臨別,周恩來總理開玩笑道:“毛主席是湘潭人,他是我們黨和國家的領袖;您也是湘潭人,是佛教信衆的精神領袖是民間天子……你們湖南湘潭人不簡單啊,一下就出了兩個領袖……。”想到此,他便給周總理寫信。虛雲長老眼睛已不大好,他趴在桌上,吃力地在信箋的頭一行寫著,一封信寫了好長時間……
周恩來總理接到虛雲長老的短信後,旋即,國務院電令地方機關即日交回虛雲長老的牛棚及雲居山劃去的田地、茶樹果木……當地有關部門的個別領導在辦交還手續時望著虛雲長老恨恨道:“老和尚,你神通廣大啊,能借上級勢力壓製下級機關,我看你以後還想不想找我們辦事!”
虛雲長老合掌道:“阿彌陀佛,虛雲今日種下惡因,他日必遭惡報,只求惡報不在真如寺,而在虛雲一人矣!——阿彌陀佛……”
那領導幹部聽出虛雲長老的話軟了,道:“我們想與老和尚友好合作,不知老和尚有沒有誠意。”
虛雲長老道:“與人爲善是佛之教誨,既是合作,又是友好,虛雲哪會沒有誠意呢?”
領導幹部道:“好,很好!”——隨即臉不紅心不跳地在虛雲長老面前比劃著——“一,我們不要田地,希望你捐獻人民幣一萬元作開墾費;二,響應政府全民煉鋼的號召,燒成木炭六萬斤,砍柴叁十八萬斤,交出寺內鑄鍾的銅鐵材料;叁,各方弟子所奉敬老和尚的醫藥、水果、禮品,亦勸老和尚捐出支持煉鋼事業,要不,交人民幣五萬元(合港幣十萬元)也行;四,雲居山下各鄉村之稻田在春種秋收之時,寺廟至少安排四千個勞動日幫助種收。五……”
虛雲長老沒有聽當地領導說完,低頭合掌道:“阿彌陀佛,虛雲決定把本寺僧人開墾出的農場全部奉獻給地方新設墾場。阿彌陀佛——!”
虛雲長老回房,站也站不穩,住持海燈法師扶著,問:“長老,你沒事吧?長老,你沒事吧?”
虛雲長老顫微微坐下,道:“海燈法師,我們不要灰心,我們要理解地方政府,我們是學佛的人,胸懷要寬,我建議你開講《法華經》,選二、叁十比丘,成立一個佛學研究院,以造就僧才。”
一九五七年六月八日,毛澤東主席寫了《組織力量,反擊右派分子的猖狂進攻》一文,文章指出:這是一場偉大的政治鬥爭和思想鬥爭。只有這樣做,我黨才能掌握主動,鍛煉人才,教育群衆,孤立反動派,使反動派陷入被動。過去七年,我們形式上有主動,實際上至少有一半是假主動。反動派是假投降,中間派的許多人也不心悅誠服。現在形勢開始改變,我們形式上處于被動,實際上開始有了主動,因爲我們認真整風。反動派頭腦發脹,極爲猖狂,好似極主動,但因他們做得過分,開始喪失人心,開始處于被動。各地情況不同,你們可以靈活運用策略,靈活做出步署。
同一天,《人民日報》發表社論:《這是爲什麼?》……反右派鬥爭擴大化了!
一九五八年,全國“反右”之疾風亦吹入寺廟。是年春,佛教團體一幫人在湖北漢口召開學習大會,指令各寺院住持及重要執事不准請假,要按時赴會。虛雲長老沒有在寺廟任職,但他是老和尚,點名要參加。虛雲長老以病辭,海燈法師擔心道:“不去只怕戴帽子……非常時期,能去則去。”
虛雲長老道:“你曉得我今年多大年紀了?”
海燈法師迷惑道:“如果我沒記錯,當是一百一十九歲了。”
虛雲長老開懷笑道:“哈哈,你說我該不該戴帽子?”
海燈法師逗樂了……
會議如期召開,主會者沒有看到虛雲長老,就像沒有看到演戲的反面主角登場,或是兩個角鬥的人,另一個在鬥場根本就沒出現,這一個便連一拳擊空的感覺也沒有了。
沒有不要緊!也可戴“名譽帽子”,目無組織紀律,目無黨,目無政府,擺老字輩,居心不良……
會議主持者靈機一動,即把南華寺住持本煥和尚、雲門寺住持佛源和尚、雲居山真如寺知客傳士師等策劃爲“和尚右派”分子,責令“和尚右派”寫出大字報,向虛雲長老清算與鬥爭,揭發其狼子野心和受騙上當的經過。本煥、佛源等“和尚右派”沒有向虛雲長老“開炮”,而是給主會者予堅決反擊,他們異口同聲說道:
“出家人不打妄語,要打妄語,除非舌爛。”
主會者與“和尚右派”堅決鬥爭,幾個回合,險些惹出禍事,他們明白,“和尚右派”位高勢大,只能留于日後各個擊破……反正這回虛雲長老沒來,不如把氣往他腦殼上射,于是,主會者掰著手指給虛雲長老捏出十大罪狀:
一、貪汙;二、反動;叁、聚衆;四、濫傳戒法;五、思想不純;六、損壞國家形象,在會見外國佛教團體時穿補丁衣服;七、不講威儀,不勤洗澡;八、搞同性戀;九、不穿內褲;十、看不起政府——北京政府每個月送給虛雲長老二百元工資,虛雲長老屢卻不受,政府的按月供奉,虛雲長老一分未動。花國家的錢應該是一件極光榮的事,可是這樣的人連國家的錢也不花,不花國家的錢就是看不起政府!
漢口佛教大會後,“反右”風在寺廟刮得更猛更有勁了!虛雲長老身邊的弟子亦安排去他方,虛雲長老修複的南華寺、雲門寺、真如寺各大殿壁上貼滿了他的大字報……虛雲長老足不出戶,兩耳不聞窗外事,一日,室外吵嚷實在太凶,虛雲長老步出,卻是門上也貼了大字報,大字報寫道:
虛雲是一個和尚大騙子,他隱瞞年紀!他根本沒有一百一十九歲,他一百歲也沒有!我們要擦亮眼睛!
虛雲長老拍著腦勺自語道:“我是真老糊塗了嗎?我生長及出家都在閩省,圓瑛法師及住持盛慧現已八十余,他們年幼在鼓山出家,他們都知道;我剃發受具及出外參方與回山任住持年歲,是有人可證的。”
旁邊有人聽到了,一手揪著虛雲長老的衣領罵道:“老頑固!”
有些人看不過去,馬上用身子圍成一個圓圈護著虛雲長老,譴責貼大字報的人,虛雲長老唯恐把事鬧大忙低頭合掌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我知罪,我是老頑固!我是老頑固!”
九月十五日,公安局張建民處長指揮數人在虛雲長老住的牛棚挖掘,企圖找些什麼出來,在掌握“真實材料”後以便向虛雲長老“鬥爭”、“圍剿”、“洗腦”、“下放”、“勞動改造”……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無所獲。
挖地叁尺未獲一物不甘就此罷手,即搜索虛雲長老的寮房,什麼中央給虛雲長老的公函及各種紅頭文件,什麼雲門地産申辯書,什麼經典、私人信件、出入帳目……房間裏幾欲洗劫一空……虛雲長老百倍謹慎地問張處長這些東西什麼時候可退還,張處長斜睨虛雲長老半天,沒好氣反問:“你還想要?”
虛雲長老恭而敬之道:“是。”
張處長碎唾沫于地,伸出手指戳著虛雲長老的額頭道:“你腦殼想歪了帶個敗相!”
虛雲長老咽口唾沫,喉結噏動著想說幾句什麼,待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地吞進去……
九月十六日,張處長領導僧衆名爲請虛雲長老表堂,實則是要他交待。在堂上,虛雲長老感慨萬千道——
這一回我身體不好,世人說叁天命有兩天病,我則叁天有六天病,何以呢?因爲白天晚上都不好,無非業障所感,只得聽其自然,有何好說?今天有兩件事,不得不講明白,予以大家知道,免衆誤會——什麼事呢?這幾天省統戰部張處長和幾位同志來山,處長說……說有信件向他那裏報告各種事情,謂寺中派人到上海化緣,化了二百套小褂褲,一百二十套蓑衣,兩臺縫紉機,又說:“祝華平拿你的名義發了財”等等,第叁天晚間又來問,此次常住打吱喳的事,已報政府了,要我說明事情的經過,我說,那天的開會我不曉得,當時我聽(林場)工人說堂裏鬧事,我即進去說了幾句,他們就散了,後來我查得這事的起因,是那天早上,僧值表堂,不准過二堂,午飯後他們就開會,要解決這些問題,心氣不平和就吵起來。本來現在夏天,過早堂吃粥,快吃完又耽誤結齋,所以吃不飽的可以隨便結齋,回堂後再到齋堂,如有余粥,可以再吃;如在早板坐香開靜後去吃,那就是過叁堂,不是過二堂,這是一天吃四頓,就不對了;如果允許過叁堂,則粥少不足吃,就要多煮米,若多煮則每月的米就不敷用,因此當家叫飯頭少煮些粥,經僧值表堂之後,有些人謂執事專權,是封建要改革,因此就鬧出事來。是非本不應辯的,每日早殿念的“山門清淨絕非虞,檀信歸一增福慧”,能真實不虛。循規蹈矩的坐香、看經、禮拜,就感動天地鬼神,山門自然清淨,檀信自增福慧,何須辯好辯歹?但這些事不說,則大家不知,我來雲居,是定業難逃,我原無住廟的心,很多現成的廟都不住,又來修廟子,豈不見鬼?前年我在廬山養病,聽說雲居山,政府擬劃爲林場,我不能坐視祖師道場,所以來山看一看。那天很晚摸上山,只見性福、直純、修定、悟性師四人,住在僅存的廚房,我們一來十二人,沒有空地睡,我看見毗爐佛、釋迦佛、觀世音菩薩銅像埋在荒草堆中,我心中不忍,就想在此住茅棚,並使諸方禅和子有站腳地。回廬山後,我打報告給中央政府和陳真如,都不准我在此住,要我進京,我再請求,北京來電許我自由,中南區統戰部、省統戰部、各派一同志與祝華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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