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葉

　　慧鳳

　　 隨著果實的成熟，葉子在凋零。大自然進入了秋季，不知不覺中，我已步入了生命的秋天。

　　 去年，單位健康體檢，一紙含有“占位”、“結節”等詞的報告把我列入了疑似癌症的行列。因爲自我感覺沒有太大的不適，所以只是吃了點中藥。最近，卷入了單位的一場人事紛爭，究其原因，仍然是心中的貪嗔癡慢等毒未除。于此同時，病竈開始疼痛。原來，身與心的關系是如此緊密。

　　 在最近的四年裏，我連續地送走了叁個親人，父親、母親和外祖母。眼前身心的煎熬，讓我想起美國著名的作家歐？亨利，《最後一片葉子》，小說中的女主人公瓊西憑借著最後一片常春藤葉的支撐，度過了病危期，從而化險爲夷。身爲佛弟子的我，這心靈中最後的一片葉子又在哪裏呢？

　　 我向西園一位熟悉的法師吐露了心中的苦悶。法師爲我開出了藥方，而被煩惱卡住的我怎麼也接受不了。法師對我提出了批評：“你不但大事不能忍，小事也不能忍！人人都會瞧不起你！護法居士做不好，出家也不能解決問題，臨命終佛也不來接，下地獄去吧。”

　　 委屈，冤枉，爲什麼要這樣說我啊？幸好法師是我的恩人，曾數度幫我走過難關，否則，還真受不了，因爲我從未曾聽過這樣的重話。

　　 事後，西園寺佛學進修班的一位同學告訴我，法師是見你死執不放，才下此猛藥的。

　　 原來法師是在演戲。這是爲我一個人演的獨幕話劇。

　　 後來，我接受了法師的建議，找到紛爭對立面的當事人進行了溝通。對方不是學佛之人，對我抨擊得很厲害。如果是平時，我會忍耐不住。但這次，我知道，這是戲。而這出戲，法師前幾天已經爲我慈悲地預演過了。心中默念：“凡所有相皆爲虛妄”、“無人相無我相無衆生相”。于是，保持微笑，如如不動。在我們生命的電視連續劇中，每個人都是屬于自己的那部戲裏的主角。既要盡本分地表演，但又要分清戲中的我，和戲外的我。

　　 疾病是我們的老師。心病在提醒我放下。身病在告訴我無常。

　　 西園寺佛學進修班的另一位恩師，他見我在逆境中已失去了安詳，就用放大我的優勢的辦法來開導我：他一二叁四地列舉了許多，最後，講了一句讓我爲之震撼的話：“最重要的是——你還活著！”

　　 是啊，“我還活著”，這是多麼重要！

　　 那天，去了證嚴上人的靜思書院，看了上人的一段開示的片子。上人聲情並茂：國土脆危啊，人命呼吸間，當我們今天還能夠呼吸，我們要感恩；當我們平安地度過每一分每一秒時，我們要感恩呐。在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禅定、智慧這六度的修行中，其他五種都可以自己修積，唯獨忍辱，一定要有境緣的。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而恰恰是生活中這些大大、小小的不順心的事，都可以成爲我們成就的助緣。所以，我們要感恩周圍的一切。

　　 但真正境緣現前時，由于我們的工夫不夠，常常會把佛菩薩忘記。貪嗔癡慢大敵當前時，我們往往無力抵抗，以至于乖乖地打出白旗，任憑賊人劫持我們的寶庫，那才是真正的冤枉。“你不但大事不能忍，小事也不能忍！”法師說得對，和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的生死大事相比，娑婆世界的哪一樁事不是小事呢？

　　 誠然，世間的一切都棄將棄我們而去，但佛菩薩的願海不會舍棄我們。

　　 當生命之秋來臨時，業風緣雨勁吹，只要我們視野能看到那片最後的常春藤葉，我們就能度過生死難關，從此不再輪回。因爲，我們有往生的信、願、行；因爲，我們本有的清淨自性，和佛是一樣的。

　　 這，就是心中的最後那片永不凋謝的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