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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佛教哲學要義 第十一章 南北朝時代佛教叁大心性論思潮 第叁節 真心本覺的提出與闡揚

  第叁節 真心本覺的提出與闡揚

  真心本覺系由《大乘起信論》一書提出,該書題爲印度馬鳴菩薩道,真谛譯。然對于該書的作者,曆來有不同的說法。從內容看來,論中所談的「如來藏緣起」等重要思想,和馬鳴主空、無我的思想並不相類;《馬鳴菩薩傳》中也沒有說他造《大乘起信論》的記載。又論中譯語和真谛譯的《攝大乘論》、《佛性論》等用語並不一致,譯出的時間和地點,記載混亂。據此,隋代以來不斷有人提出疑問,有的學者並論定爲中國人所作,我們也傾向于贊同這一說法。

  《大乘起信論》的出現和流傳並不是偶然的。如前所述,南北朝時涅槃師宣場佛性說,地論師主張如來藏說,攝論師提倡阿賴耶識(藏識)說,此外還有楞伽師根據《楞伽經》主張會通如來藏和藏識兩說的對立。〔注釋:《楞伽經》認爲「阿梨耶識名如來藏」,又提出阿梨耶識有染有淨兩面,由淨的方面立真實的無差別的本體界,由染的方面立虛妄分別的現象界。見《大正藏》第16卷,510~512頁,599頁中、下。〕這些說法都充分表明,當時中國佛教對衆生的心性、本性的染淨、真實缺乏統一的看法,這無疑是關系到佛教統一義理和流傳發展的大問題。《大乘起信論》就是要調和各派尤其是地論師和攝論師的矛盾,要解決如來藏和藏識的異同問題。它從禅觀的角度總結有關的心性異說,闡揚一心生萬法的「一心二門」說和衆生成佛根源的真心本覺說,進而自成一套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心性論體系。全書涉及的內容相當廣泛,下面只著重論述其真心本覺思想,至于一心二門說則留在宇宙論部分敘述。

  《大乘起信論》作者一反千百年來的陳陳相因、漸次修持的慢工夫路子,徑直從「佛者其義爲覺」的「覺」字上深入,向心性層次用功,提出了真心本覺說。

  《大乘起信論》宣揚阿梨(賴)耶識有覺與不覺兩方面,「覺」是指「心性不生不滅」方面,與之對立的「不覺」是指「心生滅」方面。覺又分爲本覺和始覺兩種。「心性不生不滅」即人心本來的狀態,心真如,如來藏心。心真如,或如來藏心是超越差別的絕對存在,原來並無本覺和始覺之分,但從生滅門來看,由于心受無知妄念的汙染,而産生了各種差別現象,因此在阿賴耶識中又有本覺和始覺的區別。同時,心雖由于無知妄念而生起種種差別現象,但是心的覺體——遠離世俗差別心念的清淨體並無損壞,始終保持著本來覺悟、覺性,即本覺。本覺是阿賴耶識中如來藏心(真如心)的體性,即真心的自性,本覺實指真心本覺。真心本覺說是《大乘起信論》的根本思想之一。

  「覺」,通常是覺察、覺悟的意思。《大乘起信論》所講的本覺是指本來覺知的清淨心體。此覺體遠離妄念而作用朗然。文說:

  所言覺義者,謂心體離念。離念相者,等虛空界,無所不遍,法界一相,即是如來平等法身;依此法身,說名本覺。〔注釋:《大正藏》第32卷,576頁中。〕

  意思是說,「覺」是一切衆生的自性清淨心體,遠離妄念,同于虛空界而無所不遍,一切現象都等同一相,這也就是「如來平等法身」。「法身」以佛法爲體,佛法是真如的「理」,理是智慧的結晶,這種智慧結晶也叫做「覺」。這是由法身說名爲「本覺」。從這一界定來看,「覺」是智慧直覺,就是「離念」,也就是「無念」。「念」是「心動」,「離念」就是心不起動。本覺就是衆生本來離念的、覺悟的本性、功能、境界,就是指成就佛果的智能、心境。

  《大乘起信論》從作用和體性,即隨染和性淨的角度,還把本覺分爲兩種:隨染本覺和性淨本覺。

  隨染本覺是依妄染的汙穢而顯示本覺的體相。這種相又有兩種:智淨相和不思議業相。智淨相是本覺隨染還淨的相,具有破除妄染顯現清淨的功能,是一種「顯現法身」的純淨智慧。不思議業相,是顯示本覺業用的相,能依智淨相而作不可思議的「一切勝妙境界」。

  性淨本覺,即本覺的性德,指遠離一切心念、雜染,本自清淨,能顯現無限作用,表現出衆生一心的本體、相狀和作用叁者的無限廣大。《大乘起信論》以鏡喻覺,借用四面鏡子來彰顯性淨本覺的四種大義〔注釋:詳見《大正藏》第32卷,576頁下。〕:一是如實空鏡。謂如空淨的鏡面,不映現任何外物;性淨本覺的心體遠離任何心念,也必定遠離任何與心相應境界的事相,絕對清淨無垢。二是因熏習鏡。「因」,內因。「熏習」,指經驗、勢力熏附殘留在人心識上的作用。這個比喻是說,猶如鏡面不空,如實映現境界的事相;性淨本覺的心體常住、真實,又具足遠離煩惱的清淨法(「無漏」),以之爲「因」而可熏習衆生,這種內作用,能使衆生厭生死,樂涅槃。也就是說,本覺是衆生成佛的內在驅動力。叁是法出離境。謂如拂拭塵垢,而令鏡面明淨;性淨本覺從妄念、煩惱的障礙中了脫而出,遠離染淨和合的事相,而清純淨明。四是緣熏習鏡。是說如鏡面已經拂拭幹淨,便可映照萬象而爲人受用;覺體已不受煩惱等障礙的覆蔽,清純淨明,可以照遍衆生的心而隨時示現,即成爲勸導衆生勤修善根,生起始覺之智的外緣熏習。

  以上四鏡中的前兩鏡是顯示隱沒在煩惱纏縛之中(「在纏」)的本覺,其自性始終清淨無染。後二鏡是顯示從煩惱纏縛中解脫出來(「出纏」)的本覺,遠離煩惱垢染而清純淨明,與前面所述隨染本覺的智淨相、不思議業相同義。四緣中的二、四鏡,講因熏和緣熏,是指回歸本覺智體的內因和外緣,也就是說,本覺內在的淨熏是因,能生起始覺,同時本覺也是生起始覺的外緣熏力。由此可見,本覺應是衆生本有的、含攝一切世間境界的本原,也是衆生由染轉淨,出離生死,解脫成佛的內因和外緣。

  與本覺相對稱的是始覺。所謂始覺,是指衆生經過後天的修持,逐漸破除無始以來的妄念雜染,而覺知先天具有的心源,是一種開始返歸清淨體性的智慧。若能斷盡妄染,始覺與本覺相合爲一,便成就了「始本不二」的大覺,也就進入所謂成佛的境界了。

  本覺與始覺合稱爲覺,與覺相對稱的是不覺。如前所述,在本覺與始覺的關系中,實際上已邏輯地存在著不覺,因爲有不覺才有始覺。爲配合大乘菩薩修行的不同階段,《大乘起信論》又把始覺分爲多種,第一種就是不覺。不覺指的是「謂不如實知真如法一致,不覺心起,而有其念」〔注釋:《大正藏》第32卷,577頁上。〕意思是不覺就是迷失了真如,從而不能知覺萬法的本體,其表現是有「念」,即心存妄念。「念」就是「不覺」,就是「無明」,念、不覺、無明叁者是同等意義的概念。不覺的表現有叁:一是「心動」,心的起動,即有「念」,念即造業而産生痛苦;二是「能見」,即分別境界的功能;叁是依能見而妄現「境界」。在此基礎上又有多種粗劣的表現,以致衆生輪回不已。不覺又分二種,迷失真如的無明(無知),是根本不覺。由根不覺生起的虛妄執著,是枝末不覺。《大乘起信論》說,衆生依枝末不覺而起造惑業,從而蒙受生死流轉之苦。若能依靠本覺的內因與外緣作用,消除無明,無念無相,即由不覺轉爲覺,從而獲得解脫。衆生之所以有這兩種不同命運,涉及「真如」與「無明」互熏的理論,《大乘起信論》說:

  真如淨法,實無于染,但以無明而熏習故,則有染相。無明染法,實無淨業,但以真如而熏習故,則有淨用。〔注釋:同上書,578頁上。〕

  意思是,真如因受無明的熏習而有雜染的形相,這是衆生生死流轉的原因;無明受真如的熏習而有清淨的功用,是衆生出離生死的原因。衆生超凡成聖,就是真如熏習無明,泯除不覺顯現本覺的轉化過程。

  綜上所述,《大乘起信論》真心本覺說的中心是闡述衆生心性的本質(本覺)及其與衆生成佛的關系。它強調人心作爲萬法的本原、本體,其本性爲「本覺」。此心在衆生未成佛時,爲妄念煩惱所覆蔽不顯,但其覺性並不受任何損害,妄念煩惱一旦消除,也就恢複了真心本覺的原來面貌,進入成佛境界。這裏,《大乘起信論》提出了一種新的心論——真心本覺說,而且這種學說又建立在宇宙萬法本原論、本體論的基礎上,更是包含了多重哲學意義。

  真心本覺說的提出,標志著中國佛教思想的獨創性與成熟性,並成爲中印佛學在心性論上的根本分歧點。〔注釋:呂澄先生首先提出並非常強調這一點,參見所作《試論中國佛學有關心性的基本思想》,見《呂澄佛學論著選集》(叁),1413~1424頁,濟南,齊魯書社,1991。〕印度佛學多持心性本淨說,並且側重于從消除煩惱的囂動來論心性本淨,認爲本淨就是寂滅、寂淨。性淨說也可稱爲「性寂」說。《大乘起信論》用真心本覺解說心性本淨,可稱「性覺」說。性寂說偏于消除煩惱、痛苦,性覺說則重視開發智慧、覺知;性寂說注重日積月累的修持,性覺說則強調返歸心性本原;性寂說爲衆生成佛提供了可能性、當然性,性覺說則爲衆生成佛論證了現實性、已然性,這都顯示出對衆生修持成佛的根源和不同看法與主張。

  《大乘起信論》是對隋唐佛教主流宗派影響較爲廣泛而深遠的佛學著作,這的真心本覺說不僅與中國固有「反求諸己」思想相一致,而且成爲了天臺宗、華嚴宗、禅等諸宗的理論基石之一,也爲淨土宗人所弘傳,形成爲唐代以來中國化佛教思想的核心理論,影響了中國佛學的演進。真心本覺說後來又獲得不斷的發展,如衍化爲圓覺說、無情有性說、即心即佛說等,成爲中國佛教哲學思想的重要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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