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能替代佛法嗎?
羅颢
因果輪回,是人生的一個大問題。因果報應理論是佛教得以存在的基礎。如果沒有叁世因果、生死輪回,佛教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但世人因無明所蔽,不能悟見此理,從而懷疑,甚至否定因果報應的存在。而近世以來,社會上普遍存在“科學至上”的心理,一切都以科學爲衡量正確與否的標准,凡能與科學對得上譜的,即爲合理先進;反之,則是迷信落後。佛教界有的人生怕“落伍”,被世人視爲迷信,不敢理直氣壯地正面的去談論報應的問題;或雖談卻一定要依附在科學之下去討論,東拉西湊,將佛教之因果律去比附自然科學中的因果律。而正是如此,另一些反佛者因此而堅持兩者的不同,(事實確是如此)認爲自然科學的因果律是唯一正確的規律,把佛教的因果報應說斥之爲迷信和虛妄。
上述現象,看似不同,然其實質卻一樣,都是一種對科學的偏執,是近代社會所出現的“唯科學論”的泛濫。
近代以來,受歐風美雨的激蕩,所謂的現代科學成爲時代文化的一大問題,同時也成了思想學術界的一個大課題。科學作爲時代社會進步的某種象征,任何人都不能,也不可能排斥它。但唯科學論者唯科學是從,把科學奉爲上帝,一切都以科學主義的立場來衡量其價值,判定其高低。當這種科學主義思潮沖擊著我國社會各層面的時候,大多數知識人士只有招架之功,而無回應之力;只有頂禮膜拜的份兒,去追隨它、依附它,而不能對之作出如實的分析、判斷,乃至超越。而佛教界許多人士,在此大潮的襲擊之下,一時也手足無措,遊移自己的腳跟,失落了主心,偏離了方向。爲迎合時潮,匆匆忙忙地在佛教理論中翻揀出一些內容,來與科學作一番比附、格義。想以此爲根據來證明佛教在現代社會中仍具有存在的價值。
佛教講時節因緣,弘法宣教,不能背離現實,與時代相脫節。然而,僅僅找出佛教與科學某些相同點就算契合時代,宏揚正法了馮?從佛教應世度人、弘道宣教的本懷來看,揭示佛教與科學能夠相合的性質,以便接引世人信奉佛法,走向正道,這本無可非議,且應該說也是佛教的時代課題之一。但根本之大法決不能等同于一般的科學;不必要去比附科學,要科學來證明它的存在價值;更何需依傍在科學之下去求生存和發展。
古人雲:“形而上者爲之道,形而下者爲之器。”佛教是生命的學問,佛教之根本是解脫人世間的生死煩惱,是要引導每個人自己去明心見性,證道成聖,到達生命的最高境界。科學之功用在物質器用上,它只是在世間層面上用力,以增進塵世的物質財富爲目的。滿足世人對生活享受的欲求爲完事。當然,科學主義者並非完全沒有理想精神,但其理想精神是由科學之基本內容和特點所決定的,它依然不能擺脫“物”的規定性。且科學既然作爲一種文化,就不可能是十全十美、包羅萬象、無所欠缺;也不可以用來衡量一切、評判一切、淩駕在一切之上,對于人類來說,任何文化都有其存在意義。各種文化的存在。應該是互補互用的。而惟有在這種條件下,各類文化的自身價值才可能得到充分的體顯,從人文的立場上,佛教與科學都應該給與一個恰如其份的地位。
近代人之對待科學,猶似中世紀歐洲人對待上帝。科學被奉爲至神至聖,不得“冒犯”。任何與科學不盡一致的存在,都被視爲不合理,甚至斥之爲迷信;而有些不合理的現象,一旦與科學攀上“親”,也會變得合理了。在一片“科學”、“科學”的喧囂聲中,一些佛教界的知識人士也“自慚形穢”,産生了一種“失落感”,于是盡力想與科學“攀親”,以免遭到時代的“冷落”。但這樣卻反而淹沒了佛教的基本特性,降低了佛教自身的存在價值,使佛教喪失了獨立性,失卻了佛教的基本精神。
科學應該受到尊重,不能拒斥。但科學的作用也是有限的,它並不能解釋一切現象,解決一切問題,它不可能像佛教一樣。橫看叁界、堅觀叁世,直透生命之本質;對于人類的根本處境而言,甚至于可以說它是微不足道的。所以,佛教之因果律並不需要,也不可能由自然科學的理論來肯定、證明其合理性;自然科學中的因果律理論也根本解釋不了佛教的因果報應說。退一步講,即使我們把佛教看作是一門世俗的學問的話,也應該將其歸在人文學一類。人文學與自然科學各有特點,自成體系。兩種科學之間可以交叉、互補,但絕不能混同。甚至替代。
科學雖有很高的價值,但佛教自有其與科學不同的存在價值,兩者的價值趨向完全不同,弄巧反成拙,佛教如一味的迎合時尚,迎合潮流,就難免會表現出輕率、失態而自失身份。所以單純地將佛教與科學相比附來宣教弘法,往往會丟失了佛教的主體性。如說得再尖銳些的話,這是一種倒退、墮落—由形而上的“道”墮落到形而下的“器”。佛教如憑藉這種手段,即使得寵于時尚。也是十分可悲可憐的。
一個對宗教有切實體驗,有真正認識的人,是不會被外境所左右、爲假象所迷惑的;一個有完全的獨立的文化主體意識之士,是不會受一時的思潮所擺弄,被某種時尚風氣所轉,而挪移他的根本之主見的,近代以來佛教始終給人以一種衰弱的印象,原因就在近代以來的佛教界大半缺乏古代大德高僧那些厲然不群、不屈權勢、不慕時譽,獨立自主的精神。有些人不是在某種社會思潮的沖擊下隨波逐流,就是在現實政治的壓力或世俗利益的引誘下,放棄佛教的根本立場,甚至出賣佛教的基本利益。總而言之,這些現象都是文化主體意識缺乏,人格不夠挺立的表現,本文只是從文化的角度討論一個典型而已,希望與教內外人士共同探討。
《慈霖》1999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