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喻經》劄記叁則
李威霖
1、將來幾時來
昔有愚人,將會賓客,欲集牛乳,以擬供設,而作是念: “我今若預于日日中毂取牛乳,牛乳漸多,卒無安處,或複酢敗。不如即就牛腹盛之,待臨會時,當頓毂取。”作是念已,便捉檸牛母子,各系異處。卻後一月,爾乃設會,迎置賓客,方牽牛來,欲毂取乳,而此牛乳即幹無有。時爲賓客,或嗔或笑。
愚人亦爾。欲修布施,方言待我大有之時,然後頓施。未及聚頃,或爲縣官、水火、盜賊之所侵奪,或卒命終,不及時施。彼亦如是。
我們總是在忙。等我有了錢,等我有了閑,等我拼出個成果,等我五十歲以後……你看,我不是不想修行,只是要等等,等將來某個時間。好像到了那個時間,我自然就能了卻一切心願,可以一心一意地學佛修道了。
可是,將來幾時來
陳健民先生有言:
“汝若說出離也要個時節因緣,等我叁年五載,料理家事,再行出離可也。請問你自己有何把握再活叁年
閻王可准你請叁年五載的假期否
”我並沒有真正認識到無常,布施也好,持戒也罷,都想著等我有了條件再好好去做。其實,現在若沒有,以後恐怕也不會有。破滅,會比將來來得早。
2、亂花漸欲迷人眼
過去有人,癡無智慧,饑渴須水,見熱時焰,謂爲是水,即便逐走,至辛頭河。既至河所,對視不飲。旁人語言: “汝患渴逐水,今至水所,何故不飲
”
愚人答言:“君可飲盡,我當飲之。此水極多,俱不可盡,是故不飲。”爾時衆人聞其此語,皆大嗤笑。
譬如外道,僻取于理,以己不能具持佛戒,遂便不受,致使將來無得道分,流轉生死。若彼愚人見水不飲,爲時所笑,亦複如是。
我對人生和世界都有好多問題:我是誰
我生存的意義是什麼……這些問題驅使我在衆多思想、學說、理論中求索,希望能解除我對答案的饑渴。可那些只不過是陽焰,佛法才是水。我以爲我的信念已足夠堅定,然而真的要皈依的時候,我卻猶豫了。畢竟隨心所欲慣了,能受得了這些約束嗎
有必要非得受這些約束嗎
我忘了我隨的那個心,本來就是被七情六欲牽著走的虛妄心,是野馬一般顛倒夢想的迷亂心。
我最終還是決定要皈依,這是必須踏出的一步。我是憑借信仰的力量走向前的。唯有佛教的教義能令我信服,拜伏在佛前,我的心便會充滿莊嚴與安祥,因此我願意接受戒律的鞭策。我見過不少口口聲聲追求自由的人,其實只是不敢承擔責任和義務。現在我還是時不時會犯戒,但跟未受戒時的渾渾噩噩、被動爲業力驅策不同,我能認識到自己的過失,會真心忏悔,努力改過,促使業果發生好的轉化。由此,我也得到了我的自由,那就是清醒地作出選擇的自由。
3、直到瓊樓最上層
往昔之世,有富愚人,癡無所知。到余富家,見叁重樓,高廣嚴麗,軒敞疏朗,心生渴仰,即作是念: “我有錢財,不減于彼,雲何頃來而不造作如是之樓
”即喚木匠而問言曰: “解作彼家端正舍不
”
木匠答言: “是我所作。”
即便語言: “今可爲我造樓如彼。”
是時木匠即便經地壘墼作樓。愚人見其壘墼作舍,猶懷疑惑,不能了知,而問之言: “欲作何等
”
木匠答言: “作叁重屋。”
愚人複言: “我不欲作下二重之屋,先可爲我作最上屋。”
木匠答言:“無有是事!何有不作最下重屋,而得造彼第二之屋
不造第二,雲何得造第叁重屋
”
愚人固言: “我今不用下二重屋,必可爲我作最上者。”
時人聞已,便生怪笑,鹹作此言: “何有不造下第一屋而得上者!”
譬如世尊四輩弟子,不能精勤修敬叁寶,懶惰懈怠,欲求道果,而作是言: “我今不用馀下叁果,唯求得彼阿羅漢果。”亦爲時人之所嗤笑,如彼愚者等無有異。
我一向喜歡走捷徑,小時候常被老師批評是“耍小聰明”,心裏很不服氣。我不知道,世上很多事沒有捷徑好走,也不知道小聰明和大智慧有著天壤之別。剛開始學佛時,我對念佛、持戒相當不屑,自以爲這種形式主義教條主義可不是爲我這種天才利根之人所設。沒頭蒼蠅似的晃悠了好幾年,五毒熾盛,有增無減;悟境是不論頓漸,半分也無。空中樓閣眼見是要塌了,這才有點明白了:我只是在賣弄一些名詞術語而已,根本談不上什麼修行。學佛沒有速成班,信願行,要一步一個腳印地著實去做。
摘自《人世間》2006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