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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來華刍議(釋法成)

  佛教來華刍議

  釋法成

  佛教究竟是什麼時候傳人中國的呢

  千百年來,這是一個衆說紛纭,莫衷一是的問題。但在曆史上較爲廣泛采用的一種說法是:東漢明帝永平十年(公元67年)傳人說。當曆史的車輪,滾動到今天,時人則又突然祭起“西漢哀帝元壽元年(公元前2年)傳人說”的大旗,而否決“東漢明帝水平十年傳人”說。一時間,華夏大地,紀念佛教傳人中國二千年的活動,此起彼伏,熱烈異常。對此,學習教史的筆者,欲借普陀山·佛教文化研究所《正法研究》創刊之際,就佛教來華問題,略述淺見,籍此以同教內外感興趣者探討。

  首先,讓我們來看看“東漢明帝永平十年(67年)傳人說”的情況。

  此說出自《佛祖統紀》,《曆代叁寶記》也有記載。“永平七年(公元64年),帝夜夢真人,飛行殿庭。旦問群臣。太史傅毅對曰:“西方有神, 其名曰佛。陛下所夢,得是乎

  ”于是,明帝劉莊遣蔡愔、秦景、王遵等十八人前往西域尋求佛法。永平十年,愔等人于大月氏國遇迦葉摩騰、竺法蘭。得佛像、經卷,載以白馬,共還洛陽。帝爲其立精舍以居之,名曰白馬寺。此爲中土有寺院之始,亦爲中土沙門的肇始。其實,這不過是得到“官方”承認的一種說法而已。在這以前,隨著中國與西域各國(包括印度)的交往(主要是通商),佛教就在民間開始傳播了。可以說,早在漢明帝“夜夢金人”、“遣使求法”之前,佛教在中國的流傳,早已有了群衆基礎。這在“楚王英奉佛”一事,就可看得清清楚楚。

  據《後漢書·楚王英傳》記載,英系東漢明帝劉莊的異母兄弟。東漢建武十五年(公元39年),封爲楚王,建武二十八年赴楚就任。英年少時,即好遊俠,交通賓客;晚年更喜黃老,爲浮屠齋戒祭祀。永平八年(公元65年),漢明帝诏令天下死罪皆入缣贖。當時,因好賓客而被人誣告謀反的楚王英,遣使獻黃缣、白纨叁十匹“以贖愆罪”。帝即诏告:“楚王誦黃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1],潔齋叁月,與神爲誓,何嫌何疑,當有悔吝

  其還贖以助伊蒲塞、桑門之盛馔[2]。”從這段诏書中,可以看出:

  一、門下雲集了不少伊蒲塞,桑門的楚王英,笃信“浮屠”之教,“還贖以助伊蒲塞、桑門之盛馔”的漢明帝劉莊,起碼對“浮屠”教是有好感的;說不定受其異母兄弟或他人影響,也是一個尚“浮屠”者。

  二、朝廷承認佛教流傳的合法性。

  叁、诏書本身否定了東漢明帝永平十年爲佛教來華之始的說法;因爲永平八年就已知道“浮屠”之教了。

  四、從“誦黃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中看出,楚王英是將“浮屠”教,當成一種“齋戒祭祀”——近似于“黃老方術”來信奉的。這說明佛教傳華初期,道家思想與佛教思想混淆流傳,而無甚差別。同時,诏書中所使用的佛教名詞“伊蒲塞”、“桑門”等,說明當時的佛教已經有了翻譯。

  五、從“還贖以助伊蒲塞、桑門之盛馔”來看,說明佛教在當時具備了相當的群衆基礎。

  據此,筆者認爲,佛教應該是在東漢明帝永平十年以前傳人中國的。而且,最初傳人時,並不像許多教內外學者認爲的那樣,是在中國古代社會最上層——宮廷傳播的。

  接下來,我們再看看“西漢哀帝元壽元年傳人說”情形。

  《魏略·西戎傳》載:“昔哀帝元壽元年,博士弟子景盧,受大月氏使伊存口授《浮屠經》,曰複立者,其人也。”這裏的“複立”二字,在《世說。文學篇注》、《魏書·釋老志》等書中,均作“複豆”[3]。從這段文字中,雖看不出伊存向景盧所授經典的具體內容,但有幾點倒是可以肯定的:

  一、大月氏王使口授《浮屠經》的當是佛經。

  二、“浮屠”、“複立”等詞是音譯。

  叁、是代表大月氏的使者口授譯傳,系官方交流。正因爲是官方交流,所以才引起重視,載于正史。據史料記載,大月氏此刻正是國力日強,佛教盛傳之際。使節傳教,當是于情于理皆相符合。這是因爲:一來與大月氏在漢哀帝執政時,其族早已歸依佛教,其國已成爲印度佛化東被樞紐的情況相符。《漢書·西戎傳》、《哀帝本紀》載有元壽二年(公元前1年)匈奴單于,烏孫大昆彌來朝的事情,而且當時蔥嶺以西諸國都有使者東來。故此,景盧于漢哀帝元壽元年接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屠經》一事,當是可信的。縱然如此,漢哀帝元壽元年,也不是佛教來華的初始年代。

  《佛祖統紀》卷叁十五載:“鴻嘉二年(西漢成帝年號,公元前19年),光祿大夫劉向,校書天祿閣,往往見有佛經。”《曆代叁寶記》亦載:“余覽典籍,往往見有佛經。”這說明佛教至少應在公元前19年傳人中土了。而不是公元前2年的“漢哀帝元壽元年。”

  那麼,佛教來華較爲可信的時間該是什麼年代呢

  

  《佛祖統紀》卷叁十四載:“始皇四年(公元前243年),西域沙門室利防等十八人,帶佛經來化。”此說原出于後入托“朱自行”名而作的《朱自行錄》,被稱爲“僞錄”。故此說一向被人否定。然而,因爲時間的推移和情況的變化,不得不對它重新考慮。其理由是:

  一、後人托名寫錄,所記曆史未必即僞。

  二、古印阿育王(前272——前230年在位)派出許多高僧大德到國外弘傳佛教的時間,約在公元前250——前240年。這與始皇在位(前246——前210年)“室利防等來化”之年(前243年)相契。由于阿育王的極力倡導,佛教一躍而成爲跨國界的世界性大宗教。在這裏,姑且將其稱爲佛教的第一次飛躍(就影響範圍來講,鼎盛時的唐代佛教,向周邊諸國的傳播,是佛教成爲世界性大宗教的第二次飛躍)。在這次飛躍中,中亞、乃至西亞地中海等國,逐漸成爲佛化國家。到我國的漢武帝劉徹執政時(前141——前87年),佛教已在大夏、大月氏、康居、安息、于阗、龜茲等中西亞國家廣爲盛行了。印度佛教雖系中國佛教策源地,但最初的傳播途徑卻是間接的,即經大月氏等中介媒國東傳中國。這點已爲史界、學界所普遍接受。

  叁、有人說,張骞通西域以前,西域交通阻塞,不可能有西域人來華傳教。我們不妨從“張骞使西域”這件事情來分析一下。

  建元二年(前138年),武帝遣張骞出使西域,欲聯合大月氏夾擊經常侵犯漢疆的匈奴。但該國因滿足于新遷之地的富樂生活,且與漢相距遙遠,而無意聯漢擊匈,以報舊仇e。鑒于這種情況,張骞的第一次出使,未獲預期目的。這是有史可查的漢人首次通西域,即中國與西域各國交往的肇始。斂而,史界認爲:在此之前,西域不通。這個結論對不對呢

  筆者還是認爲,中國與西域交往的時間應該還要早一些。也許這種說法缺乏根據,也許在張骞出使西域前,中國的確還沒有人像他那樣,以朝廷名義堂堂正正地“遠征”過。但據記載,早在阿育王祖父時(前四世紀末、叁世紀初),古印度就有了中國的絲織品。《漢書》則載有張骞于公元前119年第二次出使西域時,在大夏等地就看到從印度販去的蜀布,邛竹等中國産品。數年前,更有《光明日報》發布的一則消息:“埃及叁千年前,已有中國絲綢”。這是奧地利的一位研究人員從一具古埃及木乃伊的頭發中發現的。據考證,該木乃伊與絲綢屬公元前十到十一世紀。這說明遠在地中海的埃及,很早就與絲綢産地I中國有了某種程度的貿易聯系;並經專家們進一步考證,是經波斯到達地中海地區的。後來《人民日報》也類似地轉載了這一消息。若張骞出使西域前,西域走不通,中國無法與中、西亞各國交往,那上述事實又怎樣解釋呢

  這與漢明帝時佛教傳人說一樣,張骞出使西域,不過“官方”屬性罷了。其實,在這以前,中國與西域各國已有了民間性的交通往來。商人爲了賺錢,可以冒險西行。同樣道理,佛教先驅,雖在西域交通未暢時,爲了弘揚佛法,應當也可往來。因爲這完全符合佛教徒的爲法忘身精神。

  四、依《善見律昆婆沙》所載,阿育王曾派摩诃勒棄多來華傳教;多羅那他《印度佛教史》說阿育王時有大德善見到“支那”弘教的記載。這些記載,人名雖有出入,所記史事則一,是很有價值的。

  五、本世紀六十年代,在江蘇連雲港發現了孔望山石窟。據專家考證,系創鑿于公元前二至一世紀間。根據現有史料,只有始皇四年(公元前243年)傳人說,對它從情理上才說的通。

  上述種種迹象表明,漢武帝時的張骞,肯定不是交通西域的第一人。中國與西域各國的交往,應該比這早許多。極有可能追溯到始皇執政時期;而且最初的交往,應是間接性的邊民之間的往來。西域人在與漢民交往中,他們一方面做物質生意;另一方面,肯定要做精神“生意”——傳播佛教。因爲只有這樣,上述孔望山石窟等現象,才可以得到解釋。而且派人四處傳教的阿育王與秦始皇在位的時間基本相符,所以佛教在這個時期傳人中國是可以成立的。傳播的方式,是伴隨著民間性的“貿易”往來進行的,並逐漸由邊地向內地漸進。

  (作者釋法成:1963年生,畢業于中國佛學院研究生班,佛教史碩士,深圳市佛協副秘書長,本所特約研究員。)

  注釋

  [1]此中“仁祠”之“祠”,《後漢書·後漢紀》作“祠”;《資治通鑒》則作“慈”。

  [2]這裏“伊蒲塞”即優婆塞,“桑門”即沙門。

  [3]“複豆”,是“浮屠”的音譯,即今日所譯的“印度””。

  [4]據《史記·大婉傳》記載,大月氏初居敦煌,祁連山,後被匈奴所敗而西遷。

  [5]見于《光明日報》1993年3月21日第七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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