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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玄——散文中的佛教思想▪P2

  ..續本文上一頁充滿了感動,生活裏事實上充滿了這樣的感動,一片掉落的枯葉脈絡,一顆被溪水沖圓的卵石紋理,一輪偶然從烏雲中破出的孤月,一株被踩扁又掙紮站起來的小草,一片剛剛飄落拾起來還帶著香氣的花瓣……,但願每天都有一些小小的感動,小小的悟,它們隨著風飄進我的心窗……”從自然中感悟出哲理,禅理,以禅的眼光去觀察自然、表現自然,這使得林清玄的散文對自然的描寫具有一種與衆不同的禅趣,有點類似于印度詩人泰戈爾的散文詩。

  

  叁、林清玄禅思散文的藝術特點

  (一)化佛教思想爲獨特的生命體驗。

  在林清玄的十部“菩提系列”禅思散文中,大量引用了佛家詞彙、佛教的典故以及佛經,涉及到了許多重要的佛界人物、佛教器物以及禮儀製度,從而使他的作品梵音袅袅,宗教氣息濃郁。但是他的禅思散文並沒有按照傳統佛教文章的方式來寫,而是另辟蹊徑,充滿感性和個人獨到的領悟。他用佛理來觀察人生現象,又通過自己的人生體驗來闡釋佛理,弘揚教義,他所創作的禅思散文是融佛經、禅典和自我生活感悟于一體的,而尤以自我生活感悟爲其特征。

  林清玄說:“我在生活裏學習佛法……而生活裏事實上充滿了感動……”。所以不管是他寫青草的碧綠、寫菊花羹、桂花蜜的香氣、還是寫松子茶、雪梨的滋味,寫飛鴿的早晨,或者寫清淨之蓮,寫傷心渡口,寫月光下的喇叭手,還是寫山寺賣茶的獨眼婦人……千花萬草,衆生萬物,千滋百味,都在他細膩、獨到的有情觀照中,映射著佛學的智慧與人生的哲理。由于林清玄常常從我們周遭的日常事物、人物入手寫起,我們讀之並不覺得突兀,再加上他獨到而深刻的思索和不露斧鑿的文字技巧,使得林氏禅思散文中的情感、哲理、與佛學智慧融爲一體,其中,感性充滿了力度和厚度,哲理或智慧散發著活潑動人的光輝,讀之令人心情莞爾而心靈思索。

  例如他用茶葉與茶水的關系來講“布施”的概念,即使布施的東西小如一片茶葉,但這片茶葉會遍滿整壺茶的水,清香是無窮的。他這樣描述到:

  在一壺茶裏,每一片茶葉都不重要,因爲少了一片,仍然是一壺茶。但是,每一片茶葉也都非常重要,因爲每一滴水的芬芳,都有每一片茶葉的生命本質。

  布施不是如此嗎?

  ……

  ……五六斤茶菁才能製成一斤茶,而每一片茶都是泡在壺裏才能還原,才能溫潤,才有做爲茶葉的生命意義;我們也是一樣,要經過許多歲月的刷洗才鍛煉我們的芬芳,而且只有在奉獻時,我們才有了人的溫潤,有了生命的意義。

  “花開”在林清玄的觀照中也是殊有風致而富含禅機的:

  有情

  “花,到底是怎麼樣開起的呢?”有一天,孩子突然問我。

  我被這突來的問題問住了,我說:“是春天的關系吧。”

  ……

  “花自己要開,就開了嘛!”孩子天真地笑著:“因爲它的花苞太大,撐破了呀!”

  說完孩子就跑走了,是呀!對于一朵花和對于宇宙一樣,我們都充滿了問號,因爲我們不知它的力量與秩序是明確來自何處。

  花的開放,是它自己的力量在因緣裏的自然展現,他蓄積自己的力量,使自己飽滿,然後爆破,有如陽光在清晨穿越了烏雲。

  花開是一種有情,是一種內在生命的完成,這是多麼親切呀!使我想起,我們也應該蓄積、飽滿、開放,永遠追求自我的完成。

  其他如“一株草是微不足道的,但有了親手種的心血就高貴起來”,[⑧] “酢漿花使我想起一位朋友的座右銘:在這個時代裏,每個人都像百貨公司的化妝品,你的訂價能多高,你的價值就有多高”[⑨]等集描述、哲理、禅的機鋒于一體的闡述到處都是,讓人恍然如進入一個生機盎然的禅的世界中。

  (二)對佛教思想的詩意闡發。

  林清玄明言:“我的文章不是佛教思想的研究,因爲我認爲注重學解的佛教,很容易專門化、複雜化,不能滿足我們對宗教實踐的渴望與景仰。我期望的不是提出個人的主張或思想,而是想喚起人人自我的覺悟。”[⑩]誠然,林清玄不是單純的佛學宣講者,他是用自己獨特的體驗和深刻思索得來的智慧來貼近生活化的佛教哲學的,正是這一特點,使林清玄對佛學智慧的诠釋妙趣橫生、活潑生動而又發人深省。

  林清玄第一次看到“佛”這個字差開來是“弗人”,也就是“非人”的意思,受到很大的震動:“人的最高至極的境界竟是“非人”,那表示人實在是一個束縛,如果能解開做爲人的一切束縛,就是佛了。”這種形象的說法實際上是對佛學“執著”理念的一種生動闡釋,能夠破除執著,也即是破除了“貪、嗔、癡”的煩惱,達到清明自在的境地,即佛教裏所謂的成“佛”。在林清玄的活潑闡釋中,深奧艱澀的佛義博得讀者一會心之莞爾。

  拜訪過寺廟的人都知道,寺廟中大都設有簽箱供人抽簽。林清玄在日本旅行時,也看到過這種景象,而且日本寺廟還有把壞簽挂回樹上,重新再抽,一直抽到滿意的簽的習俗。林清玄很欣賞這種習俗,認爲“將壞簽挂回樹上,是對命運的一種沈重無聲的抗議。”拜佛求簽的意義在林氏的筆下得到寬容和升華,它不是人們愚昧無知的迷信表現,而是表達了人對自身生存境遇的一種追尋和探問:“當我看見日本寺廟前樹上結滿白簽紙,在風雨中沈沒地舞動,感覺那是人世的好風好景,表現了人的傲骨和尊嚴。但我看見臺北民權路恩主公廟裏,靜靜飄飛的香煙裏,許多正在抽簽的虔誠的面容,也感覺那是人世的真情真意,裏面燃燒著人的祈願與期待。從遠景看,一張簽紙上寫的是人與宇宙間流動的溫暖,寫著無窮時空中的一些想望、一些追尋、一些愛。”因此,林氏認爲一張簽詩是好是壞都沒有關系,它最大的意義是在讓我們轉個彎,做一次新的思考,因而在順境時抽到下下簽,在逆境時抽到上上簽,格外有意義。前者是“居安思危”,後者是“反敗爲勝”。學佛以後的林氏不再抽簽,他以爲“對于一個坦蕩無疑的生命,到處都是純淨的白紙,寫什麼文字又有什麼要緊,生命的遭遇猶如流水中的浮草、木葉、花瓣,終究會在時間的河中流到遠方。……人生在某種層次上,真像一張簽紙”。[11]

  林清玄對于佛教中關鍵性字眼和儀式禮俗的天才靈動的闡發,恐怕我們很難否認林清玄終究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個靈慧而有才思的作家而不僅僅是個具有“唯聖思維”的佛教徒吧!正因爲林清玄自覺認識到身爲作家的責任而不單純是佛家宣揚者的身份,林清玄在閱讀佛經、在審視現實生活時常常有慧眼如炬的發現。

  

  四、 林清玄現象引發的思考

  林清玄的作品一版再版,多次打破出版記錄,他本人甚至被臺灣的一些媒體和相當多的讀者冠以“道德導師”和“宗教大師”的稱號。他是臺灣學生心目中的“青年導師”,並被評爲“對青年最有影響力的當代人物”之一。有些學者從純文學的角度來研究林清玄現象,有些學者則將林清玄現象視爲宗教現象來研究,而他本人也評臺灣媒體評爲“影響佛教複興的關鍵人物”。更讓人吃驚的是,很多人得了重病、破産或遭到其他橫逆,總是讓林清玄的書伴隨著渡過難關;有一對居住日本的八旬老夫妻渴望在晚年能見到林清玄先生一面,相扶相持乘飛機找來;有一位死者的遺囑,居然是給每位參加葬禮的人,送譯本林先生的書;影星狄龍在讀了他的作品後從意志消沈中振作;有位殺人不眨眼的凶手,在獄中讀了他的作品後,後悔沒早讀他的作品,死前唯一的願望是見作家一面……

  以上種種迹象都表明,林清玄及其作品的確在當代臺灣社會有著較大的影響力。那爲何會有如此大的影響力?爲何會擁有如此多的忠實讀者?

  余秋雨先生指出,學術界談論當代精神需求和生存意義的哲學、心理學、宗教學著作大多艱澀枯燥,不可能直接滲透到社會。而林清玄把這些專業區劃一一打通,他要交待的不是專業知識而是美好的心情,而且林堅信自己與讀者是“同一種人”,因此可以憑借自己的生命體驗,把讀者的生命點燃。這種誠懇態度,使廣大讀者找到了一個親切祥和的交談者,交談的範圍必然會迅速擴大。[12]東海大學的一位社會學教授的觀點是:林清玄現象說明,一個社會的發展,在解決生存問題之後,必然會開拓談論生命意義的空間。爲解決生存問題,大家沖鋒、拼搏,無暇顧及精神領域,但時間一長就會造成群體性的心理殘障,在這種情況下,重新開始在生命意義上的反省、覺悟,變成了一種廣泛的自然需要。彼德·伯格也在其著作《漂泊的心靈——現代化過程中的意識變遷》一書中指出:“受現代化影響而生活在第叁世界的人,開始對他們的生活意義及社會規範産生懷疑及不確定的感覺——感到自己無根,沒有歸宿,簡單地說,現代化帶來的是一群漂泊的心靈,失落的個人。”

  人類本來以爲可以憑借科技和理性,爲自己開辟出長久幸福平安的道路,但事實上,在經濟高度發展的現代社會卻湧現出越來越多的難以解決的社會問題和環境問題,烤灼著人們的心靈,人類的心靈並沒有因爲理性追求和科技發達的存在而平靜祥和起來。在人類向外掘求尋找最終幸福的追求受搓之後,中國古代哲學的靜態的向內掘求的人生智慧開始逐漸顯現出它的光彩來。林清玄的作品很好地抓住了人們心靈的這種渴求,把尋找自性、開啓清明的禅宗智慧溶入如如畫的描繪之中,爲在萬丈紅塵中空茫掙紮的萬千靈魂洗滌著心靈的塵埃和負重,引導他們回歸自性,融入天人合一的和諧境界。

  因此筆者認爲林清玄的散文之所以受到讀者的關注,根本原因在于現代社會中,舊有的思想體系不適應現有生活方式,人們試圖尋找一種思想來滿足人們的精神需要,佛教本身的特占:悠久的曆史、附合中國人心理特點的智慧,便更易爲人們所接受了。但是,林清玄散文的風靡也不能不去注意它的局限和弊端,不論如何,宗教是不可能承擔起挽救社會的重任,它只能消解生活中的一部分痛苦、迷茫和無助,而更多的是人們應該以一種更積極、更健康、更樂觀的心態去面對生活,正視社會和現實,並努力去適應和改造,遁入宗教尋求依托或是逃避現實的思想畢竟只能治標,不能治本。

  

  作爲一名優秀的散文作家,林清玄將東方的審美智慧和佛家的哲學情懷引進散文藝術,提升和擴大了散文創作的文化意蘊,並且創造出了獨具一格的“禅思散文”,開創了散文藝術的新局面。以此成就,林清玄不僅在臺灣地區的散文發展史上不可或缺的一個席位,即使是放在海峽兩岸加以統一考察的當代中國的散文文壇上,林清玄也是一個佼佼者。林清玄將博大精深的佛教藝術精華和佛教哲學化爲氣息,化爲血脈,引起廣泛的社會效應,爲我們繼承、發展、傳播和接受中國傳統文化提供了某些有益且有力的啓示。中國傳統的優秀文化是不應該塵封在浩繁的典籍中的,文化要求傳播,要求化解,要求溝通。

  

  

  參考文獻:

  [1]周光明.胸有菩提樹 筆下自清真——林清玄和他的散文[J]. 華文文學 .2002,(50)

  [2]屈雅利.林清玄散文的佛學風貌[J].淮陰師範學報.2001

  [3]黃黎星.林清玄“禅思”散文探析[J].福建論壇,1996

  [4]黃玲.林清玄散文的禅意[J].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學報.2003,22(6)

  [5]卞新國、徐光萍.如何看待林清玄散文中的佛學[J].世界華文文學論壇,1999

  [6]樓肇明.南天一隅,重巒疊翠,萬壑爭流的散文風景線——臺灣散文發展的一個輪廓[J].當代作家論壇,1991,(3)

  [7]譚桂林.雅與俗:臺灣佛理散文一瞥[J].人文雜志,1996

  [8]徐學.臺灣當代散文綜論[M].福建:海峽文藝出版社,1993

  [9]濟群.學佛者的信念[M].北京:民族出版社,1998

  [10]林清玄.林清玄散文[M].浙江:浙江文藝出版社,1994

  [11]羅偉國.佛教與人生[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12]寬忍.佛教手冊[M].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01

  [13]南懷瑾.禅悟指津[M].上海:複旦大學出版社,2003

  [14]鈴木大拙(日本)耿仁秋.禅風禅骨[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89

  [15]Jim abdicates.Latter modernism and cultural theory

  [16]Anthony Tribe.Amoghavajra and Cult of Manjus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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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林清玄:《林清玄文集·青山元不動》,作家出版社1992年第65頁

  [②] 譚桂林:《佛學與中國現代作家》,人文雜志1993年第4期第15頁

  [③]④ 朱曉華《生命的大美》,中國文化報2000年12月1日  

  [⑤] 徐學:《心如明鏡臺——林清玄散文漫論》,臺灣文學選刊1990年第5期第32頁

  [⑥] 樓肇明:《書寫文化和被文化書寫》,浙江文藝出版社2002年第125頁

  [⑦] [臺]郭乃彰:《林清玄拈花菩提·清泉初唱——訪林清玄“現代佛教徒形象”》,作家出版社1993年第89頁

  [⑧] 林清玄:《林清玄散文·金色印象》,浙江文藝出版社1994年第162頁

  [⑨] 林清玄:《林清玄散文·拈花四品》,浙江文藝出版社1994年第75頁

  [⑩] 林清玄:《拈花菩提》,作家出版社1992年第261頁

  [11] 林清玄:《拈花菩提》,作家出版社1992年第144頁

  [12] 余秋雨:《林清玄尋找心靈的故鄉·大陸版序》,知識出版社1999年第10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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