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進了魔桶 (4)
那個美麗的空行母就在波吒厘子城的一處很熱鬧的所在賣藝。
那所在,是幾百年前最美麗的建築,叫議事廳。那建築,由精美的大石壘,雕文刻镂,鬼斧神工。它曾有八十根仿佛能通天的高大石柱,但我到達時,只看了其中的一根,別的都叫歲月腐蝕了。公元六世紀時,一場洪水過後,這座城市便一片汪洋,一蹶不振了。這也應了佛祖關于水的那個預言。後來,伊斯蘭大軍攻進了波吒厘子城,摧毀了該城複興的許多可能。再後來,不同的主人登上了這個舞臺,製造了更多無比熱鬧、卻又稍縱即逝的幻影。
我到達議事廳遺址旁時,看到的,是滿街的牛、亂竄的狗、四處屙糞的豬,還有牛車、馬車等,各類噪音像沸水般翻滾。
曆史上的輝煌不再,顯赫不再,孔雀王朝像遠去的風塵消失于曆史的塵埃中了,留下的,只是阿育王的神話。
波吒厘子城用它的經曆闡釋著佛教的真理。
我不禁想起了巴利文《法句經》:“覺觀萬法如泡沫,覺觀萬法如夢幻,這樣觀察世間者,死魔無法見到他。”
一茬茬的人死去了,一茬茬的人又來了。變的是無數的場景,不變的是真理的光明。
在大幻化遊戲中,我看到了那個女子。女子拿個桶,我不知道是啥做的,在外相上看,它沒有一點兒出奇。
女子高叫著:只要五兩金子,想去哪兒,我就用聖桶送他去哪兒!
她一遍遍重複著這句話,話音裏有一種磁性,像是經過桶的共振,也像從桶裏傳出的回聲。
那聲音,像磁石吸針般吸引了我。
那時節,我將所有的女子都當成是奶格瑪的化現。當我在街頭看到那女子時,同樣將她當成了奶格瑪。
女子的身邊圍著很多人,他們都望著那個木桶。一個男子悄悄告訴我,那木桶不是聖桶,其實是個魔桶。他說他只見進去的人,卻沒見出來的人。他說,瞧那桶,盆口粗細,似乎盛不了多少東西,但他親眼看見五個男人進了那桶,卻沒見他們出來。
我卻想,她是不是空行母呢?
見我過來,那女子嫣然一笑,說:我的聖桶能通往任何地方。我只要五兩金子,就能將你送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去不去?”
我問:你也能將我送到聖地?
當然呀。不然算啥聖桶。女子說,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我問:那聖地裏,是不是有奶格瑪?
當然有呀。女子說,沒有奶格瑪,還算啥聖地。
我有些疑惑。但我想起,以前空行母無數次試探我時,我每一生疑,就會生起障礙。我馬上忏悔我的懷疑。
我想,她是不是司卡史德化現的呢?
女子冷笑道,你不是一直在尋找奶格瑪嗎?咋真的叫你去見她時,你卻患得患失?她厲聲喝問,你去不去?去不去?去就拿來五兩金子。不去的話,靠一邊去。別擋著別人的路!
她這一說,我就生起信心了。因爲尋常女子,是不可能知道我的尋覓的。雖然我知道,有時候,聖者知道的,魔也會知道。佛陀真正的知音,其實不是他的弟子,而是魔王波旬。佛成道時,天地皆暗,日月無光,並無一人知道佛陀已證得無上正覺,但他的所有智慧和證量,都瞞不過魔王波旬。我甚至認爲,魔王波旬才是佛陀真正的知音。
我掏出一塊金子,足有十兩。我想,要是真的能到聖地,別說十兩,一百兩也值。我將金子遞給那女子,說,不用找了。
女子笑了,說,是呀是呀,聖地是無價的。那兒充滿妙樂,快樂無比。你去了,就知道了。那兒是靈魂的最後歸宿。世上有無數的人想去那兒,可是沒有福報和機緣。要知道,這聖桶,是聖地的入口處,五百年才出現一次。有時候,聖地的人也會從這桶口出來。出來的人,定然會成爲王者,這便是“五百年才有王者興”的秘密。你別小看這黑漆漆的桶,你的身子只要一經過它,你五百年的業障便消除了。其原理,等同于霜花兒一見太陽,便會叫那炎陽蒸發。
好了好了。女子晃晃那桶。你先准備一下,該帶的帶,不該帶的,送人好了。你的那些破爛玩意兒,在聖地裏用不著,反倒顯得累贅。
趁著女子往包裏裝金子的當兒,那男子偷偷捅捅我,悄聲說,你千萬別進去。這不是聖桶,是魔桶。你想,要真是聖桶,她是不會要錢的。這世上,哪有聖人貪財的?
我悄聲說,不是她貪,是我在供養。人家在乎的,不是錢,是我的態度。
男子說,這桶,只要進去的,沒見出來的。定然有古怪。
我說,這正是它的神奇之處呀。你想,它要是不通往一個大的所在,哪能盛那麼多人?
那人悄聲說,要是它通往地獄呢?
我說,我又沒發去地獄的願。這世上,正的發心,不會有負的結果。
那男子還要唠叨,女子冷笑了,對我說,你見哪個赤腳的,不忌妒穿鞋的?他想去,可你問問,他有五塊銅板不?窮得屁眼裏拉二胡,夾不住屁,你想去,也沒那個資糧。
男子赤紅了臉,嘀咕道:我只是說我該說的話。他要去,去便是了。
我安慰地拍拍那男子,說,你的心我領了。但我知道,我該去的。我知道天上有無數的雲,但我不知道哪塊雲有雨。我能做的是,只要見雲飄過來,我就呈上雨具。
我朝那男子笑笑,便鑽進了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