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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死的金剛心 第19章 可怕的沼澤地

  第19章:可怕的沼澤地(5)

  望著靈鴿漸飛漸遠、滲入天空之後,我吃了點馱架裏的食物,坐在那樹下,開始忏悔。我專修了十萬遍《百字明》咒,才覺得自己有臉再向奶格瑪祈禱了。于是,我澄心靜慮,開始祈禱:

  奶格瑪,我的母親,

  請顧念我。

  您是我活著的理由,

  您是我生命的意義,

  您是長夜裏的明燈,

  您是苦海中的舟楫。

  奶格瑪千諾!

  不知念誦了多久,忽然,不知從哪個所在,隱隱又傳來一個聲音:

  知過改過吾法子,既往不咎莫懊悔。

  欲求汝之根本師,起身速向南面尋。

  我想,昨天叫我往東面尋,今天咋又成南面了?雖有疑惑,但不敢再壞緣起。于是,我重新背了馱架,往南走。行走一陣,發覺前面竟是沼澤地帶,我想,這地方真是奇怪,剛才還是高山,此刻竟成沼澤了。

  那沼澤奇臭無比,發出叫人嘔吐的惡臭,仿佛這兒是發酵了千年的糞坑。

  我掩鼻而行,頭暈眼花。

  行了幾日,又發現沒路了,眼前出現了一望無際的淤泥。那淤泥吐著水泡,每冒出一串水泡,就撲來一股惡臭。我忍了一陣,竟有渾身癱軟的迹象了。

  我想,莫不是這氣味有毒?聽說印度有一個叫毒龍洲的地方,那兒充滿毒氣,到那兒的人是很難生還的。有心不再往前走,卻想到那夜的事,想,無論如何,死也走吧。這次,我是鐵心了,不能壞了緣起。

  于是,我繼續前行。又走了幾日,發現實在沒有容足之地了。

  但見那淤泥裏發出無數的氣泡,每一個氣泡的破滅,都會卷來一股叫人窒息的臭味。但怪的是,前邊的淤泥中,竟有一串印迹,很像腳印。我想,誰會到裏面去呢?又想,人家能去,爲啥我不能去?說不定,奶格瑪就在裏面呢。

  這一想,我興致大增,沿了那腳印前行,雖覺得時時有下陷的危險,卻終于沒有下陷。

  行了一陣,發現腳下開始明顯下陷。稍慢一點,泥就會蓋了腳面。鞋子上全是稀泥了。我想,只要不陷進去就好,但總是害怕,要是真陷入泥中,怕是連個呼救的對象也沒有。

  那串印迹仍向前方延伸,不知終端在哪兒。漸漸可以看出,是人的腳印,後來又發現了一只被撕破的鞋。我很高興,想,只要人家能走,我就能走。所以,雖然腳時時下陷,我還是信心百倍地前行。

  又走了一日,我發現四周已盡是沼澤,要是沒有那腳印,我怕是連方向也弄不清楚。從四面裏,都可以望到天的盡頭。天像一個巨大的鍋一樣,扣在大地上。依稀記得曾經有山,但此時卻啥也看不到了,除了沼澤,還是沼澤。除了那串腳印,看不到一點兒人煙,連鳥鳴也沒有,真是奇怪。我像是行走在夢幻之中,雖時時有腳步發出撲通聲,但我總像在夢遊。

  漸漸地,我覺得越來越難走了,腳步下陷的頻率越來越高。要不是前邊的腳印仍伸向遠方,我是絕對不敢再往前走的。我越走越心驚膽戰,要不是堅信奶格瑪就在前面,我是絕不會再往前走的。

  忽然,前邊傳來一陣呼救聲。我一驚,但很快又高興了——這是進入沼澤來第一次聽到人聲。我加快了腳步,不料想,才行了幾步,就覺得腳下一滑,待我反應過來,泥已經湧到了膝蓋。我走過沼澤,有些經驗,馬上順勢坐倒,仰天躺了。我看到一團很大的雲在上方的天空裏,猙獰的模樣很像是瑪哈嘎拉大護法,遂祈禱:瑪哈嘎拉呀,你一定要保佑我別葬身沼澤之中。念叨一陣,我開始慢慢抽腳,雖然很吃力,但努力了一陣,終于從泥中拔出腳來。

  我擦擦頭上的汗,發現這泥的吸力很大。雖然只陷進了小腿,也夠我受了。要是下陷到屁股以下,怕是很難脫身。我聽說,好多陷入沼澤裏的人,除了全身陷進去的窒息而死外,陷入半身的多是沒人救援餓死的。我要是陷進去的話,怕是不會有人來救的。

  這時,我發現那個呼救的人就在前邊,依稀看出是個老人,顯得很瘦。那麼瘦的人都陷入泥中了,何況我還是個壯漢呢。那人又發出呼救聲,他說的是巴利語。我學過巴利語,因爲佛教傳播的叁大語系裏,就有巴利文語系,另外兩個是漢文語系和藏文語系。

  老人用巴利文喊救命。

  我問,你到這沼澤裏來幹啥?

  老人說,兒子病了,需要這沼澤裏出産的一種藥草。喏,就是它。他晃晃手,我看到他手中有一束花似的野草,卻叫不上名字,就問:那是啥草?那人道,叫菩薩花。我說,我還沒聽說過有菩薩花。那人說,各地方的叫法不一樣,我也不知道你們那兒叫啥……兒子治病,用的就是菩薩花的花心。

  他得的啥病?我問。

  老人道,你別問了。你叁問四問,我就全陷進去了。

  果然,我發現他已陷到屁股那兒了,即使不再下陷,他也是很難自救的,就忙說,你別急,我馬上過去。

  老人說小心些。

  我往前走了幾步,雖然我盡量選擇草根多的地方下腳,腳還是時時下陷。

  又前行幾步,我明明瞅中一個草叢落腳的,哪知,一下腳,小腿竟沒入泥中了。一著急,陷得更深了,連膝蓋也沒入泥中了。

  老人道,叫你小心!叫你小心!你要是死了,就不是一個人,而是死六個人。

  我怕站久了陷得更深,就身子後仰躺在泥上,聽那老人說得奇怪,便問:咋成六個人了?

  老人道,你一死,沒人救,我也得死。我一死,兒子得不到藥醫治,當然也得死。兒子一死,兒媳得殉葬,也得死。我們一死,老伴沒法活了,肯定會上吊或是投河。她一死,孫子不也餓死了?你算算,不就是六個人嗎?

  我覺得好笑,想,哪有這樣算賬的?卻見那老漢已下陷到腰部了,連忙叫,你別說話了,你平躺了身子,就不下陷了。

  老人道,我當然知道,可是,你不見我身子後面有一窩小鹌鹑嗎?我一躺,不是壓碎了它們嗎?

  我雖沒看到啥鹌鹑窩,但擡頭一看,見不遠處真有兩個大鹌鹑在叫,想,也倒是。

  我平躺了身子,試著拔腿,但我用足了力,卻只將腿拔出了幾寸。累出一身汗後,才見到了膝蓋。我想,真要命。照這陣勢,要是不懂躺下的竅訣,此刻,我怕是早陷得沒影兒了。

  卻又想,要是真陷得沒了影兒,此刻的“我”,到哪兒去了?

  老人又叫了,你快點呀,現在又不是你參禅的時候,你管啥我不我的?

  我暗暗吃驚,想,他咋知道我心裏想的?

  我發現,老人又下陷了許多,泥已沒入腰部以上了,急忙道,你平躺呀,老人說,我不是說過有鹌鹑窩嗎?再說,我現在都陷到腰以上了,你叫我咋躺?唯一的辦法,是你快點過來,你平躺了,我拽了你的手,或許還可以救我。救了我,也就等于救了另外四個人。

  我想,也好。我邊平衡了身子,邊往外抽腿,好一陣後,我出了一身大汗,才抽出了腿。

  我發現老人已陷到胸部了,急忙向老人旁邊挪去,哪知,每一下腳,都會下陷。我每次覺出有下陷迹象,便順勢一躺,抽出腿來。這一來,雖然我急出滿頭大汗,卻仍是離老人有幾米遠。

  老人吃力地說,算了算了,你也沒啥真心。我瞧你,自家的保身欲望高于救人的念想。哪有這樣修菩薩道的。

  我覺得很慚愧,卻想,就算我奮不顧身地撲了去,也未必能救得了你。你都陷到脖子了,就算是拽了我的手,不定還會把我拽進去呢。

  老人叫,你呀,你爲啥不滾著過來?我要是你,平躺了,滾著身子過來,哪用得著這樣作秀?算了算了,你走吧,你叫我死算了,就算我一家五口死了,也跟你沒關系。

  我想,真是的。平躺著滾過去,也許真是個辦法。卻又想,就算真平躺著過去了,也救不了老人了。因爲泥已陷到他脖子了,我便是扯了他的胳膊,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老人又下陷了一截,泥似乎快要湧到他的嘴邊了,聽得他說,告訴你,這菩薩花的花心,也叫菩提心,能治好多病呢。我想,你也許需要它。說著,他將那束花扔了過來。

  我覺得鼻子一酸,馬上平躺了身子,滾了過去,老人卻不見了,只見泥面上有幾個水泡在噗噗地叫。

  我聽得一個聲音冷笑道,見死不救的人,還想見奶格瑪呢,哼!

  我這時發現,那沼澤上,其實並沒有別人的腳印,除了我來時的腳印清晰地伸向遠方。四下裏一片寂靜,說不清真的是沼澤吞噬了老人,還是本來就沒有老人,只是我自己的一個幻覺。

  我想,肯定是奶格瑪上師在考驗我。我想,我真不成器,又錯過了。想到這兒,我不由得放聲痛哭。

  怪的是,老人扔過來的菩薩花卻躺在身前的淤泥上,正朝我微笑呢。我邊哭,邊揪下那花心,塞入口中。我嘗到了一種異乎尋常的苦。

  我想,怪,這菩提心,咋竟是如此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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