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瑪姆女魔的心咒(7)
莎爾娃蒂去找空行母班蒂。
班蒂在尼泊爾很有名,從國王到尋常百姓,幾乎無人不知。她修白金剛亥母法成就,長于除障息災,遣除過許多人的障難。班蒂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空行母,以自己的實際修證贏得了廣泛的尊重。那時節,尼泊爾有許多修密法的空行母,她們跟女神不一樣。女神由國家認可和供養。女神崇拜類似于國教,而空行母只是贏得了底層的信仰。王家對女神多扶持,但對于班蒂這類空行母則不一樣。王族既不敢得罪這類空行母,又不願公開支持或是扶持。他們非常害怕空行母們的社會影響力,怕一些政治力量會借以挑戰王權。那些空行母的身份有點像我家鄉涼州的神婆,雖有廣泛的信仰,但一直沒有顯赫的社會身份。跟涼州神婆不一樣的是,空行母是證得了空性的聖者,神婆則仍是凡夫。
班蒂住在一個遠離市區的山洞裏。山洞常年敞開,裏面有些法器,有些供品,此外別無他物。沒有人敢偷班蒂的東西,再說她的洞中也沒有一般人感興趣的東西。據說,班蒂富可敵國,卻又身無分文。她不愛財,曾有無數人供養她無數的珍寶,但她轉手又送人了。她知道許多寶藏的所在,卻從來沒有想去開掘它們。
莎爾娃蒂剪下了自己的頭發,拴在班蒂空行母洞口的鐵環上。她用這種方式表示了自己的誠意,也等于完成了預約。空行母將根據預約來幫別人解除障難。
莎爾娃蒂想,班蒂究竟啥時候回來呢?
回去後,她又給瓊波浪覺寫了一封信:
我的夫君:
聽說你病了,我非常擔心。我又去找那位能禳解詛咒的空行母班蒂,聽說她馬上要回來了。她一來,我就去找她。我相信她會幫我的。當然,我會供養她很豐盛的禮物。
我打聽清楚了,那些人布的壇城叫幻網。他們用一種奇怪的咒力將某個空間織成了奇怪的網。然後,再用一種特殊的方法將那些魔們勾攝入網,或進行供養,或進行蠱惑,然後放出他們,讓他們追上你,去做咒士叫他們做的那種事情。
庫瑪麗說,那些咒士將瑪姆女魔的心咒寫在紙片上,畫上女魔的像,放在幻網中象征須彌山的基座上。女魔像的四面有四個黑人,他們拖著濺著鮮血的辮子。還有四人,持著麻黃。此外還有很多東西,比如一百零八個替身,比如箭,比如二十四個裝了鮮血的胫骨等等。總之,很是可怖。
每天,那些人將咒過的毒砂向你尋覓的方向抛打,並放出那些邪魔。按他們的說法,那些魔子魔孫就會追上你,施展魔力讓你産生疾病、煩惱、業障等。
我不知道,你的疾病是不是跟這有關?
我一直很擔心你。
這些天,我也老是發呆,喉嚨也很痛。還是趁醒著的時候,多想想你,回憶我們相處的點點滴滴吧。
真的很累了,但我會堅持下去。你說,愛需要一種儀式。堅持就是一種儀式。因爲我愛你,我不能失去你。
我說過,只要獨處的時候,我就要給你寫信。我要信守自己的諾言。這是我的選擇。我要是留給你多變和不負責任的壞印象的話,那你一旦遇上另一個可愛又守信的女子,就可能動搖對我的愛。趁那個女子還沒有出現之前,我得努力清除那一絲絲的習氣,我不能給別的女子創造這個機會。我原是與世無爭的人,我僅僅想得到愛人的心。
瓊,你不知道,爲了找你,我吃了很多苦,流了很多淚,走了很多曲曲折折的彎路。跟街頭那個小女孩乞丐差不多,草鞋都走爛了。這是因爲我愚蠢,沒有練就一雙慧眼,人海茫茫,不能識別誰是我今世的夫君。是我不小心把你丟了。我多焦急啊,一直在找你。終于有一天,我遇到了你。
在你炯炯有神的注視下,我猛然驚醒:我找到他了。我們的相遇,也許是神靈的幫助吧。直到今天我還是如夢如幻,如癡如醉,神思恍惚,不願醒來。明知愛你很苦很難,還不知有多長的路要走,還不知一路上有怎樣的風風雨雨,但我都會欣然接受。你也不要難過,這是我的事。
我心存感恩,感謝上天,讓我們在還能相愛的年齡,認出了對方。否則,我的心一直還是懸著,無枝可棲。想想這世上多少人,渾噩不覺,任由至親至愛的人擦肩而過。所以,我還有什麼可求的呢?還有什麼其他貪念呢?我又怎麼可能放棄呢?
昨晚的夢中看到你了,我多高興啊,雀躍得像只小鳥,撲棱棱地扇著翅膀飛過去了,停在你的膝上,專注地看著你,時而“笃、笃、笃”啄你的手(那是我在輕輕親你,說“我,愛,你”),最後,看中你那茂密叢林般的一頭亂發,就在上面築巢棲息了。我會每天清晨在窗臺上唱歌給你聽。
我困了,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說了什麼,別笑我啊。
謝謝你愛我。
你的莎爾娃蒂
又及:
再給你寫一封信吧,靈鴿去一趟,很累的,叫它一次多帶點我的愛。
做完父親安排的事,回到房裏,已很晚了。立在陽臺上望了一會兒夜空,圓月似隱似現。想到你。一個女人,最應該做的事,也許是遙望星空,這樣可以讓自己不被生活瑣事腌透。
我想這時候,你已經睡熟了。睡深了,睡香了,心裏特別踏實。想到你安詳入睡的樣子,我就像重返了童年,甯靜,無憂。
我又開始心痛了。我知道,你肩上承擔的,心上承擔的,有太多太多的責任、義務、使命……諸如此類,也不是誰強加給你的。明白了的人,理應要有擔當,但也不要太累了。倦了,就放下來。我更願當一個普通的女人。
我已經不習慣女神的身份了,也不再考慮身後的事,不想生命的意義之類。我死後人記不記得我,怎麼評價我,我不在意。就像給你寫信,那是我活著的需要,像呼吸一樣,而不是爲了身後留名。我只是個普通女人,喜歡一個好男人,喜歡就是喜歡,不爲什麼。喜歡看你開開心心,哪天要是懶得當瑜伽士了,那就不當。要是你的尋覓讓你不開心,那就別再尋覓了。當和尚,或當牧民,你怎麼舒心,就怎麼來,憑什麼總要你承擔使命?你要是不樂意了,就緩一緩。緩了之後,再說。
愛你像登山,攀登越高,空氣越稀薄,人迹罕至,挑戰極限,前進或上升的難度也就越大。你不見,做一個滿大街跑、平地上走的碌碌庸人哪有什麼難度?
要是你覺得難、覺得累了,也是一樣,你肯定是在上升,應當高興才是。不過也得適時舒緩,放松放松。別太逼自己。
尋覓和跋涉太艱苦了。如果你不想再走了,就暫時緩一緩吧。除了你自己,沒人逼你承擔使命。你就做個自由、率真、撒野、任性的野孩子吧,光著腳板一路狂奔,一路高歌……噢,我想起了,那時節,我家沒有讓你放歌的空間,憋著你了。
我跟你一樣,是最不願意上神壇的。你得降低期望,我絕不當什麼女神。我只是喜歡你,做一個女人應當做的事,僅此而已。
我的信能寫多長,就能陪你多久。
愛你的莎爾娃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