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歡快的火蛇(5)
到了檀香林,司卡史德隱入林中。我發現,檀香林又變了。我發現檀香林老是在變。我想,也許是我的心變了。細想來,近些日子,倒真是經曆了太多的事,尤其是神廟的經曆,對我的心的曆練,無異于脫胎換骨了。但想到方才的猶豫,仍有點自責。我想,空行母罵得對,我的猶豫,其實仍是分別心在作怪。要是她仍有以前那般美麗的外表,我猶豫不?
正自責呢,司卡史德出了樹林。我眼前一亮。我看到的司卡史德,仍像以前那樣亮麗,回眸一笑,林中生輝。我的心有些搖動。我想,她還會不會叫我娶她?
哪知,我心念一動,空行母已知曉了。她冷笑道:同樣是那個人,外表換了,你的心也換了。莫非你的心,全是由我的外表控製?你在神廟的那一年,白待了嗎?
我赧然無語。
司卡史德道,修行其實是在修心,心不變,所有的修都沒有意義。哪怕你咒子念上千萬,觀修幾萬座,心性沒變,你的修只是欺騙自己而已。
又說,要是你剛才毫不猶豫地說娶我,我可以在一夜間叫你證悟。但你壞了緣起,好好忏悔吧。
我懊惱極了。我想,我真是昏了頭,我明明知道她是空行母,爲啥被那惡心的外表攪亂了心呢?
司卡史德說,跟那個盧伊巴一樣,你有著上上的根器和通天的福報,只是因爲你的分別心作怪,你的心輪上尚有汙染。雖然在神廟的一年裏,你有了很大的進步,但尚有許多習氣有待于清除。
走吧。她說。
去哪裏?我問。
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空行母說完,便徑自走了。我跟在後面。一路無話。到了另一靜處,見幾人正在火祭,他們邊持咒,邊抓了五谷,一把把撒入火中。司卡史德駐足了,望著我似笑非笑,許久才問:我叫你娶我,你不娶。現在,我讓你跳火壇,敢不?
我正懊悔自己當初的猶豫,一見空行母又要考驗我,便說:咋不敢?
那就跳吧。司卡史德仍是似笑非笑。
我走向火壇。那幾個行者不解地望著我。
才近火壇,我就感受到一股撲面而來的熱浪。我仔細觀察火壇,見只是在地上壘些土坯,再架以柴火而已,真要是跳入,倒也無生命危險。不過,燙傷是肯定的。正打量呢,聽得司卡史德又說了,咋?你是不是又生退轉心了?
我回首一笑,哪裏呀。我想,就算燒死,也沒啥的,權當供養了上師。我一猛心,便跳入火壇了。我感受到一股焦熱的灰撲鼻而來,然後是煙。開初,我還沒有感受到熱,因爲那火壇並不大,我身子重,反倒將火焰壓熄了。濃煙四起。一人驚叫,你幹啥?你咋弄熄了我的火壇?另一人道,莫非你想供養梵天?
濃煙隨了那灰,撲了過來,嗆得我連連咳嗽,淚水迷蒙了雙眼。我只覺得鼻腔酸澀,倒沒覺出燙來。不過,那火焰雖熄,火子兒卻繼續發揮著余熱,很快便燒穿了我的衣褲。幾條火蛇鑽入體內,歡快地遊著,咬得我遍體灼痛。
一個行者過來,氣急敗壞地叫,出來,出來,要死你到別處死去。說著,另兩人上來,不由分說,擡起我,扔出老遠。
我被摔得頭暈眼花,耳鳴不已。背部仍有灼痛,估計衣服仍在燃燒,便索性打了幾個滾。地上到處是塘土,雖然弄得遍身是土,但那火想來是熄了。才爬起,又聽到司卡史德的聲音:
你爲啥選小火壇跳呢?這不是等于選了個水盆去投水嗎?
我站起身,我想我一定很狼狽。鼻腔仍是很酸,眼淚也在流,但心裏卻很高興,因爲我畢竟戰勝了自己。我想,那火壇雖小,卻也不是誰想跳就敢跳的。從司卡史德的語氣裏,我還是聽出了一點兒滿意。擡眼望她,卻見她仍是一臉的不屑。
那個行者仍在罵著。聽那話的內容,是他們正修增業火供求長壽呢,叫我這一鬧,說是壞了緣起。按禁忌的說法,他們的將來說不定有壽難呢。
司卡史德又說,成了成了。雖然你選了個小火壇,也算你沒有悖我的意。呵呵,這下,你也比那乞婆好不了多少。
我當然明白自己狼狽在何處:我的頭發被火燎了,衣服背部有好幾處焦洞,衣褲上沾滿了塘土和黑灰,鼻涕眼淚在臉上流溢不已……一想這窘相,我忍俊不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