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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實生活如是禅 自序 把心放下,隨處安然

  自序 把心放下,隨處安然

  有一天,我在自己的MSN上簽名,用的是“我的焦慮綿延不絕”,原本只是當時心情自嘲性的表達,卻不斷有人跳上線問:怎麼你也焦慮?我說,難道別人這時也在焦慮不成?回答是,在他們聯線的MSN簽名檔上,好多人都在言說焦慮,大家都是“焦裕祿”——焦慮、憂郁、忙碌。

  我一直認爲,那些經常更換的MSN簽名檔,既是個人情緒特性的自然流露,也是這個資訊時代情緒的晴雨表,就和那些很奇怪的書一夜大賣一樣,和內在質量都沒關系,反映的只是普通大衆在某個方面的焦慮與饑渴。既然焦慮是那麼容易得到共鳴,我常在想,爲什麼當下的我們這麼容易焦慮。印象中,我奶奶這一輩從最困苦的生活中過來,似乎活得都很淡定。樸素的信念與既定的軌道結合在一起,就是簡潔明確的一生——這樣理解他們或許粗淺了些,但有些東西確實是這個時代才遭遇到的,比如資訊的豐富帶來的交錯,選擇的多元帶來的困惑。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與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同時裹挾著大人和孩子。不甘心的就此追問下去,笃信“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的,便順著自我慣性一猛子活下去,倒頭來只是感慨: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年輕點兒的,我常歎服于他們的搞笑本事,一個視頻、一段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句子組合,就讓人神經舒緩幾分,不過,那樣的笑意終究也是引鸩止渴,像于丹在百家講壇講莊子、論語一樣,看似深情款款,循循善誘,仔細回味,又哈都沒有。

  無論是網絡還是紙媒,只要聚焦一個教育話題,便口水橫飛。讓人感慨,生一個孩子,怎麼就那麼難?想撒手又放不開,背後都有一種不能輸在起跑線的緊迫感。一個孩子難倒英雄漢的事情真的是親眼得見:有次在外面吃飯,鄰桌的飯局上,兩個男人喝著酒竟自不語,忍不住好奇地觀察下去,聽到的是一個總結式發言:老兄,你女兒考到那個分數還有什麼不滿意,畢竟進了錄取線啦,而我兒子呢,考上了研究生又怎樣,現在得了自閉症,不跟人溝通,畢都畢不了業。

  當然,生活不止這些內容,還有車子、票子、房子、婚姻、愛情、性——買股票還是買基金,錢掙多少算夠?是守著自己的位子不斷攀升,還是不斷尋尋覓覓,尋找更合適的位子?是出國留學還是在本土創業,最好也得求職業規劃師來規劃規劃,網絡發達了,固然可以網戀,但是虛擬世界的愛情卻常常“見光死”,糟心不糟心?出名要趁早,真出了名又身不由己,放棄哪樣更好?博客是個萬花筒,如果我們樂意,就可以從中刨出許多人的困惑,煩惱即菩提並未見得是,倒是有各種各樣的專家在四處支招兒:婚姻愛情專家教人戀愛秘訣,健康專家教人一天喝幾杯牛奶(另一種專家認爲不要喝牛奶),教育專家呼籲給孩子減負(暗地裏很可能又在爲自己的孩子上不上舞蹈課音樂課而躊躇),電視臺最紅火的是談心與談話節目,討論的話題經常是女人應不應該整容。這邊廂醫生數出這類手術的N個危險系數,那邊廂小女子仍會置自己的青春貌美于不顧,舍生忘死地挨一刀。看起來這個時代的婦女解放喊得很超前了,倒頭來還是最古老的話最有效:女爲悅己者容。

  讀過一本很打動我的小說,叫《我無法安放的青春》。說它動人,就在于“無法安放”這四個字,道出了這個時代焦慮與內心動蕩的實質。無法安放的豈止是青春?那些有關子女、有關財富、友誼、人際乃至健康、婚姻與性的命題,哪一個不曾讓我們心起漣漪?答案不是沒有——以網絡時代的便捷,敲些字上百度與古狗,各式各樣的答案都不難找到。你若是肯將自己的困惑寫在博客上、暴露在電視談心節目上,都比當年在中青報上發問:人生的路究竟能走多遠,得來的回饋大且真實得多。但別人的答案能否代替自己的選擇,這又是另一個問題。還有沒有另外一種可能?它可能不是答案,但會讓我們釋然?甚至讓我們看到,這個問題的提出本身,就有一些問題?作爲一名日常工作就是在選擇合適的采訪對象的記者,這樣的追問一直潛存于心。

  1995年結識臺灣禅者林谷芳老師,這之後我一直在有興趣地接觸與觀察他。這當然首先是因爲,他是我見到並接觸最多的當代禅者,也因爲他曾經如此深入地體察過我們共同關心的文化問題(這在《十年去來》一書中得到過充分體現)。從文化藝術到柴米油鹽,他所給予的那種禅者與文化人兼具的角度,最能打開我的思維疆界,也是我做出版記者生涯中所見、術業有專攻的學者身上缺乏的。我當然承認他們中間不乏佼佼者,但他們要麼陷在自己的專業裏面心無旁骛,要麼喜歡以既定的學問來指導生命,無法産生一對一的對應。而林老師之所以一直吸引我,是他永遠以一個活生生的修行人姿態呈現著自己,對于別人,又有著“路逢劍客須呈劍,不是詩人莫獻詩”的智慧與應機。自己不擰巴,別人跟他相處也就不擰巴。以現在兩岸傳媒的開放,我當然知道他並非生活在一個與世隔絕的桃花島上,那個政治與經濟經常亂糟糟的臺灣,如何讓他深處其中又超脫于外,也是我分外好奇的部分。所以,在我們的往來中,我一直充當提問者的角色,他也果真能以無所不答應對我的無所不問。問得越多越雜,內心的想法越堅定,他就是我要找的那類采訪對象——觀照並感知一切,又不拘泥于事情本身。有世事的洞察力,也有禅者親曆親證的修爲。提問的回饋,不是一個既定答案,而是一種思維的打開——是一面鏡子,照見你思維僵住的那個點。“禅者是沒有立場的立場”,這一點通過他的應答得以真切體現,我也因此,離我向往的禅境界又近了幾分。更主要的是,心結解開,心便落下,那一種安然,真實地滋潤著生命。漸漸地我也觀察到,這也是身邊朋友的感受。在他曆次到北京的聚會中,他們也都成爲像我這樣的提問者。在把生命真實的困惑說給他聽時,先是眉頭緊鎖,然後眉頭舒展,繼而欣然離去,告別時還不忘對我說,等下次他來,聚會時記著叫上我。他們一定得到答案了嗎?那倒不一定。但他們分明是帶著安然的心走的,我突然意識到,我們這個時代,缺失的不是答案,而是安然。

  爲什麼有那麼多書,都在給出答案,卻不能令我們安然,又是什麼才能讓我們享受安然?這是我想做這本書的強烈動機。感謝北京漢唐陽光文化發展有限公司的出版策劃人尚紅科,帶給我這本采訪書出版的契機。它加速了我做這件事的進程,然後更有理由,在林老師臺灣事務百忙之際,心安理得地發個越洋短信過去:有幾個問題要問,約個采訪時間。

  長達一年的采訪,算是對他數年零星提問的一次集結,也加進了身邊朋友這一年生活中的困惑與心結。采訪與整理當中,我隨時提醒自己,這不應該是一本個人化色彩的書,它應該讓這個時代的普通衆生都有所感應,但又絕非“夫妻兵法”“如何與領導相處”這樣的處世秘方。它應成爲一種通道,人們借由這種問答,感受到禅者觀照世間萬物的角度與方式,從而知道生活,原有各種可能。

  基于此,雖然從一開始我們就認定它是一本生活書,但也不希望它從裏到外透出一種形式的瑣碎。所以,我想用“我生”、“我愛”、“我死”統攝這些問題。它緣自于1997年我到臺灣時,林老師送我的一本書——《性是生命中一大公案》(那本書去年有幸在大陸出版,簡體字版叫《一個禅者眼中的男女》)。我記得很清楚,在送我的臺灣版扉頁上,他只寫了六個字:我生,我愛,我死,已讓我領略了禅者的生命格局。將它挪用來作本書結構,是想讓大家看出,許多生命問題,大概只有放在這樣的格局之下,其中的比例分寸才會了然清楚。考慮到書名的直觀性,我們與出版者權衡再叁,最終將書名確定爲《如實生活如是禅》,是想再次顯示,禅與生活就是如此的綿密相關。而就這本書的采訪,禅給我的最大啓迪,是它的核心智慧:“臨界點”——無數次,我都從林老師口中聽到這個詞彙。理解其深意後發現,它應該成爲每個人人生抉擇的一個標尺——智慧就在于你曉不曉得你的臨界點在哪裏。其實在各個領域,都很強調臨界點。而作爲個體生命,到底哪一處是你的臨界點,卻需要自己時時追問。很多人在不該犯錯的時候重複一些低級錯誤,生命徒然浪費于此,而禅者的智意提醒我們,智者是洞悉自己的臨界點的,所以做與不做之間,呈現出了清明的生命軌迹,是林老師常說:識得時間奧秘之人。

  一年的反反複複,這一本書終于出來,雖然林老師和我一直希望它對更多普通讀者帶來啓迪,但我最終仍然發現,一個人終究不可能代替別人提問。也許我要勉力爲之的是,將這種局限變成特色。最後想說的是,在經曆了一場生命中的劫難之後,我更希望,讀到它的讀者,將它看成一個生命與另一個生命的對話。至少對于我意義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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