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乘是行義,不在口爭,汝須自修,莫問吾也!一切時中,自性自如。」
所謂「自性自如」,悟性論中說:
「若識心識爲形像,湛然不動自如如!」
可見自性自如,不是心識的境像,而是心識于境像不爲所動;亦如吾人的思想變化,與心識了別一般,倘使思想清淨,縱然活動于「欲界」,也將不會爲思想的變化而失去心識了別的能力;換句話說,色法的種種,無論是相是體,如果思想的變化,能清晰的依理而起,確然做到「知了」和「分別」,不爲色法而失去了「我」的主宰,自然,欲邪在我。欲正亦在我。如果,在每一境像的生起時,心識能自然的遊泅于「平和、輕安、坦蕩。」中,那末,其自性必然自如,不爲迷失,惑亂,而阻障在逆境、順境、不逆順等境像中;這樣便是禅那工夫裏的所謂「大自在」境界,亦如經中所說的「如如不動」了。
次說另一位參訪六祖能大師的學人,那就是自出家後研讀涅槃經十多年,卻不識經中大意的志道比丘;當時六祖詢問他甚麼地方不明白。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爲樂。」志道提出疑問說。
這四句是過去佛離怖畏如來的偈言,世尊釋迦牟尼佛未降娑婆世界前,曾做婆羅門徒,到處尋求大乘經典,乃至不明方等文字爲何物;當時正住在雪山,以致驚動了釋提桓因,極感怪異,于是化作羅剎身,其相極爲可怖,下至雪山,立于世尊前不遠處,而宣讀半偈「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當時世尊身雖所現婆羅門徒,但聽到了這半偈時,心中極端歡喜;便站起身來朝四方環視,並大聲的問道:
「是誰在說話?」
四山寂寂,沒有回音,但見身前羅剎屹然而立;于是上前問道:「善心的人!你是從那裏得到這偈語的?這是過去佛離怖畏如來所說,我曾到處尋求而不可得,你能把那後半偈告訴我麼?」
羅剎聞言,不作正面回答,僅說:
「我已好多天不曾吃東西,四處索求亦不得,你如能與我食──」
「你要吃什麼?」
「我最喜歡暖熱的人肉!」
「你如能告訴我後半偈,我可以將此身奉施給你。」
「誰能相信你爲了八個字,而甘願舍棄那可貴的色身?」
「十方諸佛可以爲我作證!」
羅剎見世尊如此虔誠求法,甚至不惜生命,便朗聲地道出了:「生滅滅已,寂滅爲樂」的後半首偈言。
由此可見,古人求法的虔誠,的確令時下放逸懈怠末法佛子,夠愧然淚下的了。
六祖能大師聽了志道的問題,便進一步追問道:
「你因爲甚麼而生疑?」
「一切衆生皆有二身,諸色身和法身二者;因色身無常,有生有滅,而法身有常,無知無覺;但涅槃經中說:生滅滅已,寂滅爲樂。我不知究竟是那一身寂滅?那一身受樂?假使是色身:色身滅時,四大分散,全然是苦!既然是苦,便不應言樂!若法身寂滅,既同草木瓦石,誰當受樂?再說:
法性是生滅之體,五蘊是生滅之用;一體五用,生滅是常,生則從體起用,滅則攝用歸體;若不聽任更生,即有情之類不斷不滅;若不聽任更生,則永歸寂滅,同于無情之物。如是,則一切諸法被涅槃之所禁伏,尚不得生,何樂之有?」
這段問話,初看似是無可破處,其實在六祖的智慧辨別之上,卻是外道邪見,運轉于「斷與常」的牛角尖裏;所以六祖毫不留情的道出錯誤之所。他說:
「依你所說,色身外別有法身,離生滅求于寂滅;複推涅槃常樂,言有身受用;此是執吝生死,偈著世樂的錯誤觀念。」
可不是麼?像志道同樣思想和觀念的人,時上可能更多;基于既不起般若觀照而窮研第一義,複不忘念俱滅,識取自性;當然,即使偈于世樂,沈于癡迷,而不得佛的知見了。
是以六祖接著說:
「汝今當知,佛爲一切迷人,認五蘊和合而爲自體相,分別一切法爲外塵相,好生惡死,念念遷流,不知夢幻虛假,枉受輪回;以常樂涅槃翻爲苦相,終日馳求。佛闵此故,乃示涅槃真樂,剎那無有生相,剎那無有滅相,更無生滅可滅,是則寂滅現前;當現前之時,亦無現前之量,乃諸常樂,此樂無有受者,豈有一體五用之名?何況更言涅槃禁伏諸法,令永不生,這正是謗佛毀法的思想和觀念!
所以,六祖爲糾正這種錯誤的思想和觀念,慈悲的道出了一首偈言,他說:
無上大涅槃 圓明常寂照
凡愚謂之死 外道執爲斷
諸求二乘人 目以爲無作
盡屬情所計 六十二見本
妄立虛假名 何爲真實義
惟有過量人 通達無取舍
以知五蘊法 及以蘊中我
外現衆色像 一一音聲相
平等如夢幻 不起凡聖見
不作涅槃解 二邊叁際斷
常應諸根用 而不起用想
分別一切法 不起分別想
劫火燒海底 風鼓山相擊
真常寂滅樂 涅槃相如是
吾今強言說 令汝舍邪見
汝勿隨言解 許汝知少分
楞伽經中說:
「妄想不生,不起不滅,我說涅槃;涅槃者,如真實義見;離先妄想心心數法,逮得如來自覺聖智,我說涅槃。」
可見涅槃的境界,在離妄見真,不爲生滅所惑;自然不爲生死所縛,得正法身,是爲解脫的究境地;這種行爲,才是六祖引楞伽經中的「無上大涅槃」說,才是如來的自覺般若大智。不過,俱有了如此的境界,切不可滿足懈怠,爲「道如逆水行舟」,有不進便退的危險;所以,必需做到「圓明常寂照」的地步,才不會像凡俗的人一樣,把涅槃:
「死了!完了!斷絕了!沒有任何的作爲了!」
這樣的見解,是斷、常、有、無的一種偏見;不是圓明淨妙的心意識所發生的輕安與靈明的真實結論;所以,「二邊叁際斷,常應諸根用,而不起用想,分別一切法,不起分別想。」才是于第一義而動,得真常寂滅之樂的究竟解脫,也就是得無上的大涅槃境界。
然而,無上大涅槃畢竟可得可證麼?入門論中說:
「求大涅槃是生死業,舍垢取淨是生死業,有得有證是生死業,不脫對治門是生死業。」
是以,大珠海禅師認爲:
「不造生死業,才得大涅槃。」
如是,同樣可以看出六祖之所以說:
「涅槃如是相,吾今強言說。」
說境說相,乃是不得已的事,所以六祖最後提示志道說:
「汝勿隨言解,許汝知少分!」
宗下講求「離言說相,方有少分相應。」華嚴經裏也有:「我今隨力說少分,猶如大海一滴水。」可見六祖示道的分寸,不是文字中麼羅葛藤的言句。
雖然如是,大德!「離言絕句難爲道,除卻語言不是經。」在祖禅的旨趣裏,講求「活潑!自在!」切莫執著文字、也莫離棄文字,所謂:「于言句下討商量」是蚊子釘鐵饅頭的勾當,切要!切要!
好了,閑話夠多的了,且繼續探討壇經中的要義吧!
六祖下,在法系上有兩大巨流,一爲懷讓,一爲行思;現在先來探究行思禅師與六祖能大師的因緣機遇。
行思禅師吉州安城人,住青原山淨居寺,聞知六祖于曹溪法席頂盛,遂往參禮。
「當何所務,即不落階段?」行思問。
「汝曾作什麼來?」六祖反問。
「聖谛亦不爲!」行思答。
「落何階段?」六祖問。
「聖谛尚不爲,何階級之有?」行思答。
六祖的接引手法,從這裏可以看出其堂奧,是一種令人「自縛自解脫」的超絕手法;因爲當時六祖如果道出:「實際理趣,無有階差」的話,不但不能對行思有所幫助,反而會引發一次無味的辯白;自然,也就更談不上「度引」了!
大善知識,所以能「一語破的」,誘人思維,啓人智慧,畢生使學者受用不盡、從平凡中導向不平凡,便是此類型的「殺活」手法:就像是六祖接引另一高弟──懷讓禅師一樣,洵然令人拍案叫絕。
「甚麼處來?」六祖問。
「嵩山!」懷讓答。
「什麼物?恁麼來!」
「說似一物即不中!」
「還可修證否?」
「修證即不無,汙染即不得!」
「只此不汙染,諸佛之所護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
說似一物即不中,是說吾人此一虛靈明妙之本心,事實上無有一物可以比擬;讓禅師初于六祖處雖無可得,但也由于「修證不無,汙染不得」的虛靈本心,于六祖處執侍一十五年終于臻至玄奧,諸惑徹然。
在宗下諸古德的參學中,動辄執侍十年二十年,一是由于善知識如金礦,必須依賴時間與空間而配合環境,耐心地去慢慢開采;另一方面是參學行者尊重善知識的道德修養,以隨侍供養的虔誠,晨昏左右,由此推測,學份與教二者的實情,前者表現于求道的精神,後者決定于有「可尊敬處」也無!這是自古至今的一種「立竿見影」的事實、學與教二者,誰也是蒙騙不了誰的!
信不!且看永嘉玄覺禅師參六祖的情形,便是一個很好的例證!
永嘉少習經論,精天臺止觀法門,曾于閱覽維摩經時而發明心地,悟佛心宗,卻未有證明者,始往參六祖;至祖處、繞師叁匝、振錫而立。
「夫沙門者!具叁千威儀,八萬細行,大德自何方而來?生大我慢!」六祖使出迎頭一棒,痛擊永嘉:
「生死事大,無常迅速!」永嘉答:
「何不體取無生,了無速乎?」
「體即無生,了本無速!」
「如是!如是!」
這正如獵人捕虎,不願硬打硬殺,事先設下一個陷阱,然後引導行,使其不知不覺地掉了進去!雖然,虎心不服,但是,當它確知環境的真象以後,便不由不服了!像永嘉「須臾」即辭的行爲:
「返太速乎?」六祖說。
「本自非動,豈有速耶?」永嘉說。
「誰知非動?」
「仁者自生分別!」
「汝甚得無生之意!」
「無生豈有意耶?」
「無意誰當分別?」
「分別亦非意!」
到此爲止,六祖贊了一句「善哉」,予以少留一宿;時謂之「一宿覺」!果然「覺了嗎?」永嘉于六祖前所答出的「非動,分別,非意」等,其實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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