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爲凡夫外道執于邪常,諸二乘人于常計無常,共成八倒(常、樂、我、淨于二乘分別八倒。);故于涅槃了義教中,破彼偏見,而顯說真常、真樂、真我、真淨。」
從上所說,是六祖的見地;現在舉涅槃經中對常、樂、我、淨的解說錄述于後,以使二者的意旨作個比較。
經中說:
「不遷名常,安穩名樂,自在名我,無我名淨。」
又說經義謂之四德:
「常德:涅槃之體恒不變而無生滅,是名爲常;又隨緣化用而常不絕,名之爲常。」
樂德:涅槃之體寂滅而永安,名之爲樂;又運用自在,所爲適心,名之爲樂。
我德:我解有二種,一者就體,自實名我。二者就用,自在名我。
淨德:涅槃之體解脫一切之垢染,名之爲淨;又隨緣而處,未嘗有汙;名之爲淨。」
又大乘義章及法華玄義所標者:
「破二十五有煩惱名淨。
破二十五有業名我。
不受二十五有報爲樂。
無二十五有生死名常。」
綜合上面的解說,六祖對志徹禅師斥謂不該以有斷滅者爲無常,確定而死板者爲常;不知常與無常,本非定論,說常說無常,皆是權宜,何況「自性」的本質,本來無所謂常與無常!可見六祖的見地,是徹悟之後的究竟見地,非是二乘人所知所解境界!
護持正法
僧爲荷擔如來家業,行慈悲以濟世,常喜舍以度人,于精進不懈的修學中以自度;是爲出家佛弟子的本份事,任財、色、名、食、睡五欲而不貪!任利、衰、毀、譽、稱、譏、苦、樂八風而不動!兢兢業業,如覆薄冰,長期的于軌則正法中安度僧伽生涯。
是以,六祖能大師縱诏書迎請,欲供奉內庭,亦不爲所惑,甘願終老林泉,恒守清淡,爲僧伽嚴奉本分,爲教界護持正法,誠然,無怪乎謂之再來人哩!
六祖不僅潔身自守,具有徹悟的修養,在「行」的「道」路上令人欽佩,即以禅的究竟,其境界之高,遠異天竺諸禅德;因六祖所修得的是最上乘禅,或謂「中國祖師禅」;基于天竺禅德,是以「禅定解脫」而爲會道,此種宗旨起先也傳遍了我國當時的缁素,直到六祖時北地的京都朝野,甚至在朝在野的高僧大德;即使到如今,仍然有多少不谙「祖師」的禅客,一直以此宗旨而枉耗一生。
其實,六祖說「道由心悟,豈在坐耶?」加以舉金剛經證明:
「若言如來,若坐若臥,是行邪道。」
因爲六祖得悟是來自金剛經的道理,他深深地覺到了:
「無所從來,亦無所去,無生無滅,是如來清淨禅。」
如來清淨禅又爲如來禅,是楞伽經中四種禅法之一;所謂如來禅,是說入如來地得自覺聖智相叁種樂住,成辦衆生不思議事。不過,六祖的禅法並不以此止境;依禅源都序中說「最上乘禅」的境界:
「若頓悟自性,本來清淨,元無煩惱,其無漏智性;本來具足;此心即佛,畢竟無異,依此而修者,是最上乘禅。」
這正是六祖的「自性」心得,獨創「不假外求」的中國祖師禅法;是不同于依:
「首楞嚴定,窮竟法身般若解脫叁德秘藏之大涅槃,而起無作之妙用!」
而是一種頓悟之後,無事不辦的境地,可以于頓悟覺知之中,同時六度萬行具圓。
在六祖金剛金經注中說明了「自性」成就,了然無礙,共成無上菩提之道果,他說:
「學者悟明心地,能行無相無著之行,開發心中智慧光明,離諸塵勞妄念。」
此點,可以說是如來禅與祖師禅的界說,說得具體而更爲明顯一點,二者的區別是在:
如來禅──依經論生禅定之法,于經論的義理中而成就禅法。
祖師禅──離經論不在禅定,于平常心(生活)發生自性覺了而成就頓悟之法。
不過,祖師禅的過程及目的(境界)雖然強調「自性之說」,但並未違逆經論的義理;正如金剛經中說:
「一切諸法,皆是佛法!」
六祖也是佛弟子,所修學的當然是佛法,即以與內侍薛簡開示「道」要,便是很好的證明。他說:
「明與無明,凡夫見二,智者了達,無二之性,即是實性;實性者,處凡愚而不減,在賢聖而不增,住煩惱而不亂,居禅定而不寂,不斷不常,不來不去,不在中間,及其內外;不生不滅,性相如如,常住不遷,名之曰道!」
此正是大乘見解,而內侍不識,竟然以爲六祖所說「不生不滅」無異外道;是以六祖加以解說不生不滅之意義,他說:
「外道所說不生不滅者,將滅止生,以生顯滅,滅猶不滅,生說不生;我說不生不滅者,本自無生,今亦不滅,所以不同外道。」
六祖最後扼要的告訴內侍說:
「汝若欲知心要,但一切善惡,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淨心體,湛然常寂,妙用恒沙。」
也就是六祖在大庾嶺,爲惠明所開示的法要,他說:
「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
惠明于此時得頓然大悟,所得之法,便是六祖自證自性的中國祖禅大法;亦即是佛陀于靈山會之前,六年雪山苦行之後,于菩提樹下所頓悟的無上正法。
付囑要義
六祖于滅度之前,一般人看壇經末品,總把重點放在「叁十六對法」上,甚至多少禅行者依此對法而接引來者;;誠然,野僧貶此類人是「讀壇經不解也不識壇經」!殊不知叁十六對法之末,尚有如此言句,道:
「師言此叁十六對法,若解用,即道貫一切經法。」
運用對法之時,大德們可「解用」?深「解用」?何況六祖還強調說:
「自性動用,共人言語,外于相離相,內于空離空,若全著相,即長邪見!若全執空,即長無明!」
六祖爲此,特地舉例說明,以助深解,不至訛傳祖意,他說:
「設有人問:何名爲暗?答雲:明是因,暗是緣;明沒則暗,以明顯暗,以暗顯明,來去相因,成中道義。」
如此才是叁十六對法之宗旨,如此才是「解用」!但後人真能不失宗旨者,恐將只有大珠慧海禅師等極少數之禅德;這也正是中國祖禅法要,到如今如此衰敗的原因,能不爲之哀麼?再說,六祖的一生,自黃梅得法,二十四傳衣,叁十九歲祝發,弘法利生叁十七年,于接引衆生之時,從來隨機說法,契理契事,融會圓通;可謂「應病與藥」,盡道正法眼藏,且辄不離經論,尤以一部大般若金剛聖典,不時依之引述,從無定法教人;可見六祖道出叁十六對法,是基于滅度前身邊所依伏的弟子,不是于叁十七年引度得悟的上根上智者,而方便說法,以備于「不失宗旨」而嘉惠來茲;誠然,婆心太切,幸勿誤會祖意!
六祖于滅度之時,所付囑的要義,綜合起來可歸于二途;一者是成就種智,一者是圓成佛性,茲分別摘述于後:
成就種智,在壇經中前後都有提示,唯付囑品中所說,較之他品更爲具體,六祖說:
「若欲成就種智,須達一相叁昧,一行叁昧;若于一切處而不住相,于彼相中不生憎愛,亦無取舍,不念利益成壞等事,安閑恬靜,虛融淡泊,此名一相叁昧。若于一切處,行、住、坐、臥,純一直心,不動道場,真成淨土,此名一行叁昧;若人具二叁昧,如地有種,含藏長養,成熟其實,一相一行,亦複如是;我今說法,猶如時雨,普潤大地,汝等佛性,譬諸種子,遇茲沾洽,悉皆發生,承吾旨者,決獲菩提,依吾行者,定證妙果。」
其次是如何使後代迷人,得見佛性,六祖于壇經中引用的「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而道說得見佛性的法要,他說:
「後代迷人,若識衆生,即是佛性,若不識衆生,萬劫覓佛難逢;吾今教汝識自心衆生,見自心佛性;欲求見佛,但識衆生,只爲衆生迷佛,非是佛迷衆生!自性若悟,衆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衆生;自性平等,衆生是佛,自性邪險,佛是衆生;汝等心若險曲,即佛在衆生中,一念平直,即是衆生成佛!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無佛心,何處求真佛?汝等自心是佛,更莫狐疑;外無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萬種法!」
爲此,六祖深恐門人心迷,不會祖意,再叁強調說:
「但識自本心,見自本性,無動無靜,無生無滅,無去無來,無是無非,無住無往。」
最後,說出一首偈語,以爲付囑門人的警策,他說:
「兀兀不修善,騰騰不造惡,
寂寂斷見聞,蕩蕩心無著。」
事實上,學佛弟子,如能于「生」成就種智,于「死」得見佛性;無疑地不是「了生脫死」了麼?
六祖一生所說法要,無不是大乘圓頓之法,言教中依經據典,標宗旨明見自性;身教中苦行曆練,說方針自度度人;所謂「禅法」獨創,實言智慧思想,于善惡無記中認取本來面目;一部壇經法要,詞坦意明,誠如佛日契嵩明教大師所贊:
「天機利者得其深。
天機鈍者得其淺。」
誠然,六祖法要,如天降甘霖,普潤大地,萬物因此而欣欣向榮;故此,願佛門同道,修學行者,讀誦研習,無分學派,盡得大利益,成就無上菩提,何樂而不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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