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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除“煩惱之矢”(川田洋一)

  拔除“煩惱之矢” 

  川田洋一 

  《經集》中的“執杖經”一章,有以下的詩句作爲釋尊的言教流傳下來:

  請看人們互相爭鬥,從執杖中産生恐怖,我將按照我的感受來說明這種苦惱。

  看到人們像淺水池塘裏的魚一樣亂蹦亂跳,看到他們互相傾軋,恐怖湧上我的心頭。

  釋尊在世的印度是一個動蕩的時代,很多小國被大國吞並,戰亂不斷。社會曆史呈現出論爭不休、紛爭不止的情勢。事實上,在釋尊的晚年,釋迦族就被大國憍薩羅所征服。

  在這一時代背景下,如何才能給世界帶來和平與共生—成爲釋尊出家、成道的原點中的深層體驗之一,而這一體驗的核心內容可表述爲“沖擊”和“恐怖”。

  釋尊所描述的情景並不限于印度,在人類本身面臨著生存危機的21世紀的今天,人們同樣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恐懼與緊迫。

  說到“淺水池塘”,確實讓我們聯想到“資源枯竭的地球”。今天,地球的資源、能源、自然生態環境等,由于人類永無止境的貪欲和利己主義而瀕臨枯竭、受到嚴重汙染,人類最基本的生存基礎也面臨崩潰;全球變暖、沙漠化和森林的減少、海洋汙染、糧食不足、生物種類的銳減等種種危機充斥著地球。不僅如此,與釋尊的時代一樣,甚或更糟的是不斷擴大的貧富分化;國家、民族、部族間的仇恨;以及與宗教、文化間的偏見相伴隨的戰爭、紛爭、恐怖主義等。在世界範圍內,“人們互相爭鬥”,“相互傾軋”。今天,“杖”演化爲了核武器、生物化學武器,以及合成炸彈所代表的毀滅性武器,其殺傷力甚至可能導致全人類的滅亡,這不正是“從執杖中産生恐怖”嗎?

  今天,如何克服人類、地球生態系共同面臨的生存危機,如何構築一個和平的、可持續發展的世界?本文將從探求釋尊達到覺悟之路的途徑,在思想的層面探索如何實現“人類共生”的理想。

  釋尊是禅定修行達到極致而獲得覺悟的。禅定是對當下自身由表層意識至深層意識的認識深化。也就是說,是以表層意識爲起點的、對“內在的宇宙”的探求。

  隨著對自身的認識由表層深入到深層,迄今爲止的自身過去的體驗顯現出來。這種探求深入下去,就超越個人的層面,深入到超個人的領域,即達到與家人和朋友共同的內心世界的層面,進而深入到部族、民族、國家的層面。在這一領域中,部族和民族的深層意識獲得融合。更進一步,地球上的人類本身的深層意識獲得開發,在自然生態系統的基礎上獲得延續。

  釋尊的禅定就深入到了人類意識的深層,其內容,《經集》中有以下的記載:

  世界到處無常,四方動蕩不定;我想爲自己找個住處,卻找不見一處不爲(死以及苦惱等)所纏繞之處。

  看到衆生互相爭鬥,我的厭惡産生(938前半句)。

  釋尊尋求沒有鬥爭、生死以及疾病苦惱的能夠安住的世界,但哪裏也找不到這樣的和平的世界。那麼,究竟是什麼讓人們相互沖突、爭鬥和陷入戰亂呢?

  這開悟的瞬間,釋尊洞察到所有人的內心深層裏都被“煩惱之矢”刺中。

  我看見一支難以看見的射進人心的箭(938後半句)。被這支箭射中的人四處亂跑,而拔去了這支箭,他就不再奔波,坐定下來。

  世界創價學會池田會長在哈佛大學的演講中,將這支刺中衆人深層意識的“煩惱之矢”解釋爲“對差異的執著”。

  在釋尊的教誨中,有“我看到人心被一支難以看到的箭刺中”。用一句話解釋,就是“對于差異的執著”。當時的印度處于急劇變動的時期,悲慘的戰亂不斷。釋尊以其富有洞察力的眼光,一定發現戰亂的根源,就在于人們對部族、國家之間差異的執著。

  “對差異的執著”是對作爲煩惱中心我執、“無明”的現代表述。人們執著于表層的“小我”,與“他者”相區別,生起貪、嗔、癡、不信等煩惱。那麼,人們究竟爲什麼會執著于“小我”呢?佛教認爲原因在于“無明”。“無明”即對宇宙實相、支配宇宙本身的根源性的法(dharma)的無知。

  池田會長在“一支箭”中發現人的根源性的惡,並認爲建設和平共生社會的途徑就在于克服根源性的惡。

  不管是“民族”還是“階級”,需要克服的惡即“一支箭”不在外部,而就首先在我們內部。所以說,只有克服對人的歧視、對差異的執著,才是締造和平和普遍人權的第一要義,也是開展開放性對話的黃金律。

  那麼,釋尊又如何破除我執和無明,克服了“對于差異的執著”的呢?也就是說釋尊是如何拔除“煩惱之矢”的呢?

  釋尊的禅定步步深入,從人類總體的深層意識出發,突破地球等行星、恒星之生死流轉的層面,深入到禅定的最深層,即與宇宙自體—宇宙生命一體化的境地。到此境地,釋尊在自身生命的深處,體察到貫穿于宇宙生命的“永恒者”、“根源性的法”。在此瞬間,釋尊斷除了無明,開顯了“涅槃”的境界,亦即尋到了“歸依之所”。

  對于釋尊獲得覺悟的瞬間,荒牧典俊有以下的論述:

  佛陀修行禅定,從表層深入到深層,漸漸舍棄“小我”而入定,最終到達徹底舍棄“小我”之時,在當下的每一瞬間都能夠發現“永恒生命”的生動的律動,這是一種人生的根本轉換。……當徹底舍棄“小我”、徹底到達“無我”的境地之時,就從過去、未來、現在的自我存在中獲得自由,發現完成人生根本性轉換之路,獲得新生,即在當下的每一瞬間,生活于“永恒生命”之中。

  荒牧氏將“永恒生命”稱爲“永恒的共同體真理”。

  覺悟到了宇宙根源法—永恒的共同體真理的釋尊,遵循這一根源法而生活,到80歲人滅爲止,在東印度各地遊行,從事救度衆生的慈悲行。從這個意義來講,佛教是以“法”爲基礎的“智慧的宗教”,同時此“智慧”又進一步顯現爲“慈悲”。

  釋尊在入滅時,留下以下的教導:

  以自己爲島,依靠自己,不要依靠他人。以法爲島,以法爲所依處,不以它者爲歸依處。

  “以自己爲島、以法爲島”,這就是在佛教信徒之間流傳下來的佛語。這裏所說的“自己”是與“法”一體化的“自己”,而非釋尊所否定、所超越的“小我”。亦即成爲“自我主宰”的“自己”,是與“法”—宇宙的根源性永恒的生命相融合而顯現的“自己”。正是這樣的“自己”,才能控製煩惱,打破“小我”的執著,開啓涅槃的境界,成就精進不息、救度衆生的理想人格。爲了區別于需要否定的“小我”,這種真實的“自己”也可以稱爲“大我”。對于如何確立真實的“自己”,釋尊從不同的角度做了開示:

  自已是自身的主人,他人如何能成爲(自己的)主人?把握好自己的話,就得到難得的自主(《法句經》)。

  在此世,自己才是自身的主人。他人如何成爲(自己的)主人?賢者,如果好好把握自己,就能獲得光明的智慧(《感興的言教》)。

  打破各種層面的煩惱、徹底否定“小我”就達到“無我”的最高境界。與在此境界顯現出來的宇宙生命融爲一體,即完成從“自己”到“大我”的根本性轉換。從“大我”的根底顯現出來的永恒的法爲基礎的“光明的智慧”—普度衆生的“智慧”,即佛教所說的“緣起的智慧”。作爲“緣起”的智慧,使全人類、一切衆生都相即不離,由此浮現出佛教的理想社會—“共生社會”。

  摘自《世界宗教研究》2011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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