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一子定勝負",作爲一名久經沙場的老將,木叉毱多也許在當時就已經預感到了戰局的不可挽回。
兩軍對壘,氣勢是關鍵,誰能掌握戰場的主動,誰就已經贏得了這場戰爭。
木叉毱多英明一世,一直被人們高高景仰,而今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僧人駁得氣勢盡失,心理上便産生了巨大的波動,再加上年紀大了,沒能很快讓自己從被動的情緒中走出來,繼而一潰千裏。據史料記載,玄奘剛開始引用《俱舍論》的開篇內容發問,木叉毱多就出現了錯誤。辯經不分尊卑老幼,再加上玄奘對他已經不存有多少敬重之心,于是乘勝追擊,難題一個接著一個。
老虎不是病貓,辯經猶如戰場,既是學問的較量,也是膽氣和戰術的對決,不可存有半點仁慈之心。
木叉毱多大驚失色,但是仍然不肯認輸,讓玄奘再問別的地方,結果越亂越是出錯,居然說《俱舍論》裏沒有玄奘問得這句話。不肯及時認輸已經大失風度,現在又口不擇言,木叉毱多顯然已經氣急敗壞到了狗急跳牆的地步。不過這是在龜茲,在場之人盡管非常震驚,但還是沒有人貿然起哄指責木叉毱多。
但是有一個人看不下去了,這個人就是龜茲國的王叔智月。就像大理段氏王族在天龍寺出家一樣,西域佛教國家中的王族出家也非常普遍,智月當時就已經出家,而且在佛學上有著很高的修爲,所以也參加了這次會見。由于世俗和沙門的雙重身份,智月地位實際上要比木叉毱多更高。智月沒有給木叉毱多留面子,當場指出玄奘問的話經書裏面確實有。木叉毱多還是不肯認輸,爲了挽回敗局,竟要求把經書拿出來核對,結果經書之中果然有玄奘問得那句話。鐵證如山,木叉毱多只得無奈的說自己老了,記不清了。
一場遭遇戰就這樣結束了,玄奘憑借出色的辯技和紮實的學問功底贏得了生平第一場論戰的勝利。玄奘之所以沒有在《大唐西域記》中提到這次論戰,很可能是覺得這次遭遇戰太過輕松,自己還未盡全力,木叉毱多就已敗下陣來。也許在他的潛意識裏,木叉毱多根本就算不上是一個合格的對手,這也變相的刺激著他前往印度尋找更高挑戰的決心。
這場辯經結束後,由于大雪封山,玄奘不得不在龜茲停留了兩個多月。在此期間,玄奘在龜茲境內四處遊曆,一邊了解當地的風俗民情,一邊盡情領略龜茲獨特的音樂藝術。玄奘還經常前去阿奢理兒寺探望木叉毱多。當然,玄奘並不是想用勝利者的姿態去羞辱木叉毱多,而是覺得木叉毱多二十多年的佛學修爲擺在那裏,總有值得學習的地方;另外,他也想通過與木叉毱多的談話更多的了解印度。
成功者保持謙遜之心固然不易,失敗者保持平和之心更難--辯經的慘敗顯然給木叉毱多帶來了巨大的心理陰影,這位高僧不但一改往日倨傲的姿態,就連面對玄奘時也變得恭恭敬敬連坐都不敢坐,甚至幾次避而不見,還私下告誡自己的弟子,說這個從中土來的僧人不好對付,他如果前去印度求學,那裏差不多年紀的人當中恐怕沒有人是他對手。
一句話,木叉毱多對玄奘是又害怕,又佩服。
一場大勝讓玄奘名震西域,然而在他看來,這只不過是西行途中一次小小的考驗。迷人的龜茲古國沒能減緩玄奘西行的步伐,一日不到印度,他的腳步便不會停下。在經過兩個月漫長的等待和休整後,春風吹散了天山的冰雪,也爲玄奘化開了前方的道路。
橫亘在玄奘面前的,便是那座美麗神奇而又令人望而生畏的--天山。